唐枝看着对面的男人仰头饮酒,提着坛子的手指如他的人一般修长坚毅。大约是参军多年的缘故,高大的身材丝毫不显佝偻,看起来便如山一样稳重。少许酒水从坛子里洒落在衣襟上,他只是闷头灌下。饶是唐枝不愿承认,也不得不感叹,这人当得起真汉子的称呼。

然而不论如何,郑晖雷厉风行又干脆利落的行事风格,让唐枝心中生出一丝异样之感。她做不到的,他做到了。唐书林做不到的,他也做到了。与他相比,程远之便连农田里的烂粪还不如。但是就此妥协,又有些不甘。

人群中出嘘声,唐枝没有理会,冷静地道:“唐记有何得罪之处,公子尽可说来,如有怠慢,定向公子赔罪。”

我喜欢你,不仅因为你的容貌,更因为你的倔强。郑晖沉黑的眸子盯着唐枝,心里说道。十年前,伤痛加身的他被遗弃在寒风中,是她给予他勇气。她只是一个女孩子,面对男孩子们的欺负竟没有哭叫,而是不顾形象地反抗,让失去斗志的他很是惭愧。

“小姐,喝杯茶解解渴。”秋翎端着茶水过来,小心地送到唐枝的手中。

唐枝走上台阶,半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现在有两条路,第一条,拿回庚帖,退掉亲事,我帮你救杜强;第二条,我嫁给郑晖,然后杜强就永远回不来了。”

“姑母何出此言?”

“所以就跟她和离啦?”

“哎呀,兰香,你说得这是什么话?我们是血脉亲情,骨头打断还连着筋呢!”郑长生躲着郑姑母的巴掌,脸上堆笑道:“晖儿是你儿子还是我儿子,不都一样吗?”

只见两人争执激烈,郑晖收回名帖,站在一旁静默观望。

杜芸闻言,愈笑得前俯后仰,乐不可支。唐书林背着手来回踱了两圈,忍不住道:“这事你不要乱讲!”

“呀,舅舅家穷得连茶水也烧不起了?”裴蕙掩嘴惊呼道。

陈媒婆便道:“程家是什么样的人家,京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小姐如此品貌,早该跟他和离了!”

张三顿时一愣,这怎么比?直接说唐书林是糟老头子,跟孙以衡没得比?肯定被轰走。说唐书林比孙以衡厉害多了?岂不是给唐书林拒绝的理由?

“凑什么热闹?”唐书林呆道。

郑姑母皱了皱眉,直觉有些古怪:“晖儿,你看上的这姑娘……”

“你!”唐书林举起巴掌。

“我为何嫁给程远之,你比谁都清楚。”唐枝抿紧嘴唇,神情虽然如常,但是秋翎已经注意到她微颤的嗓音,以及有些红的眼眶,连忙上前劝道:“老爷来了连一杯水也没喝,先去屋里歇一歇罢。”

接到芳露的消息,程远之很是愕然,唐书林怎会在这个时候来了?本不想来,可是看芳露很急的样子,只好安抚下琼姨娘,不耐地跟来了。刚进门,便见唐书林与杜芸坐在一边,唐枝站在两人身后。皱了皱眉,和离的事,唐枝跟唐书林说了没有?不论说没说,总归和离书已经办了,想到这里,对唐书林拱了拱手,然后便走到程老夫人身边:“娘,您唤儿子来有何事?”

两人你来我往,片刻间便拿定主意,被忽视了的唐书林顿时不满:“我才是男主人!都该听我的!我不同意留在京城!”

“不行!你先把和离书给我,我再救琼姨娘!”唐枝断然道,事情拖下去,容易生变。哪怕程远之同意,若是被程老夫人知道,少不得插两脚。

程老夫人却不信,眼睛睁开一条缝,看过来道:“昨晚大爷在你屋里闹了不小动静,做什么呢?”

很快,苗姨娘等人也走了。此时,屋里一下子空了下来,只剩下四人,分别是程老夫人,程远之,唐枝和王琰。程老夫人挥了挥手:“王先生,你先下去罢。”而后坐在椅子上,倒了一杯茶水,润过嗓子才看向唐枝冷冷地道:“你可知错?”

“都是儿子——”程远之与环姨娘一同开口。

离程宅隔了两条街,客栈里头,唐书林正在泡脚,忽然鼻子一阵痒:“阿嚏!阿嚏!”

程远之立刻道:“唐氏!娘说的话你听见没有?还不快起来服侍娘?”

“大爷嘴上说得好听,你都三日没来看人家了,还说不会让人欺负我?我不信!”琼姨娘说着,技巧性地扭动起来,臀部磨蹭着身下某个跃跃欲起的部位。

如此衣衫不整的模样,她敢出现在众人面前?孙以衡自信满满,谁知唐枝浑然不顾,趁机高声再喊:“杀人啦!救命啊!”

“那是自然,漫说这蜀枫楼,便是才子楼,淑女阁,整个京城里没有我家夫人不晓得的。”秋翎头也不抬地道。

日头升起落下,复又升起。

话没说完,只见眼前一闪,随即“啪”的一声,脸上被一本手指厚的话本砸在脸上:“让你念,你就念。”

秋翎闻言大急:“夫人?”

“扑通”一声,账房先生跪下了:“大爷,账上没有这么多银子啊!”

要说夏天最解渴又消暑的还数西瓜,唐枝不愿喝水,便想起一早就命人浸在井里的西瓜。秋翎“嗳”了一声儿,小跑出去。

马屁拍得露骨,其他人都看不下去,纷纷停了手中的扇子凑上前道:“那是当然,夫人生得好,又识字,会看账本,比咱们厉害多了!”

“你作践完琼儿,又作践苗儿她们,正室的架子摆得真足啊!”程远之嘲道,瞄了眼桌上的水晶盘子里堆着葡萄皮与葡萄籽,讥讽地道:“琼儿好心好意给你送葡萄,你却把人作践一顿,有种你别吃啊!”

一时之间,小妾们全都红光满面,更浑身解数,使出十八般武艺讨程远之的欢心。被伺候得舒坦的程远之最近也不出门了,天天流连在小妾们的怀里。今日上午爱这个,下午宠那个,晚上再稀罕别个。

一声声儿的温言软语,直把程远之哄得昏了头:“好,今晚爷到环儿屋里去!”

一个高大的身影走到方才唐枝站立的地方,弯腰俯身,从地上捡起一只翡翠珠子串起的耳坠。低头凝视片刻,望着唐枝离去的方向,目中闪过异色。

“可不是?大爷撕坏她几身衣裳,就让她支一百两银子!”

侍弄花草的人反驳道:“秋云是夫人身边的人,夫人居然一点情面也不看,不是狠心是什么?”

“嗯。”唐枝淡淡地应了一声,不经意地打量着她的眼睛,漫不经心地问道:“做了什么好吃的,特意叫我来?”

唐枝只觉得自己就是波涛汹涌的浪中的小船,被颠得上下起伏,却又被禁锢在一个结实炙热的怀抱里,仿佛要将她揉进骨子里。

嫁给程远之两年,也曾有过许多欢爱,但是从没有一回像这样,带着极致的欢愉。事毕,唐枝被郑晖圈在怀中沉沉睡去,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他的技巧真好。

反倒是多年梦想一朝成真,郑晖还有些不敢相信,紧紧将唐枝箍在怀里,感觉到两人相贴的肌肤,才渐渐相信了,他确实将她娶回来了。

然而紧紧相贴的身体,渐渐点燃了内心深处的火气,放开又舍不得,郑晖便痛苦又幸福地忍了半夜,即将天明之时才睡去。

“嗯?”腰间传来的一阵疼痛,郑晖从睡梦中惊醒,睁开眼睛一看,一双充满怒气的漂亮眸子注视着他:“你醒了?”

见他还笑得出来,唐枝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掐住他腰间的软肉,用力拧了半圈:“你说好的话呢?说话不算数!”

不说不要紧,一说顿时勾起郑晖昨晚的回忆:“再来一次!”不等唐枝说话,先一步扣住她的后脑勺,探吻了上去。一只手探到下方,技巧地揉按起来。

唐枝也算久旷之人,被郑晖几下撩拨,便已经动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