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一时间寂静得针落可闻。唐枝舀着杯盖刮磨杯壁,出瓷器相碰的清脆声音。轻吹一口,淡淡的茶香便飘散在空气里。昨晚程远之搂着琼姨娘回房,依照琼姨娘的性子,迟到的原因实在是用脚趾头都能猜得到。

“救你?你自己爬上来吧!”唐枝红唇轻张,声音犹如金珠落入瓷盘中。甩袖转身,轻飘飘地抛下一句:“再让我知道你心怀不轨——”

才怪!唐枝很快得出答案,唇边勾起一抹冷笑。

女人不能总是宠爱,那会让她们眼高于顶,只有若即若离,才能显得这份宠爱珍贵无比。程远之漫步而行,今晚宠爱谁呢?蓦然间,心头浮现一个高挑的身影——既然唐枝示好,不如就去她的屋里?想来准备了热情火辣的招数等着自己。

唐枝嫁给他将近两年,除了刚成亲那阵子,两人几乎没有亲近过。不是唐枝长得不够美,正相反,程远之见过的女子里头比唐枝长得美的几乎没有。可是美人虽美,却不够温顺。假如唐枝知错愿改,从此以后抛下那副冷傲的姿态,倒是一桩美事。

想到这里,程远之的心里痒痒的,越走越快。很快来到二门前,被等候已久的小妾们一拥而上:“大爷回来了!”

程远之的心中一阵得意,没有他的宠爱,她们在这个院子里算什么?

“大爷今儿去夫人屋里睡,你们都回去吧。”程远之搂着小妾们,挨个亲嘴摸脸,好生怜爱一番。

其他人都走了,唯独琼姨娘不肯离去,睁着一双秋水般的眼睛,哀怨地瞅着他。程远之顿时怜惜大起:“琼儿乖,大爷明日去你屋里。”

好不容易哄走琼姨娘,程远之迈开步子往唐枝的院子里走去。心中暗道,大爷为你放弃了温香软玉,你若不肯乖乖伺候大爷,哼!

谁知走到院子里,却听说唐枝出门了,还没有回来!程远之愕然,抬头望着天色,只见西边日头已落,天际烧起火红的云霞,再过两刻天便要黑了!

此时,东门大街上,唐枝的左手捏着一只彩泥塑成的多福娃娃,右手提着一只巴掌大小由茅草编成的蝈蝈笼子。微微偏头,秋翎便将一块晶莹剔透的蜜枣填进她的嘴里。

华灯初上,夜色如龙。唐枝咬着蜜枣,晃了晃笼子,蝈蝈的叫声便传了出来。晚风徐徐,清新拂面,思及过去的两年,唐枝只觉得白活了。

大乌朝民风开放,行走在街头的妇人并不少见,然而多半由兄长或丈夫陪同,极少有人领着丫鬟出来玩耍。唐枝身量高挑,站在人群之中,便如鹤立鸡群一般。加之面容冷艳,很快引得许多视线投过来。

唐枝视而不见,俯身停在一个摆放胭脂水粉的小摊前,摸摸这个,闻闻那个。秋翎心知唐枝的野劲儿上来,多半不肯回去了,不禁有些头痛:“夫人,天色已晚,再不回去该落人口舌了。”

唐枝拧开一只绛色的小圆盒,凑在鼻下轻闻,微微蹙眉,拧上盖子放回去:“谁不想要舌头,尽管嚼舌根子去。”

秋翎眼看着西边天际的云霞逐渐黯淡下去,愈焦急起来:“夫人,咱们出来时没有带家丁,回去得晚了不安全。”

“天子脚下都不安全,哪里还安全?”唐枝又抓过一只藏蓝色的小方盒,拧开盖子闻了闻,眉梢舒展开来,“这个多少钱?”

问过价钱,付了银子,转身刚要走,却见迎面罩来一片黑影。仿佛为了印证秋翎的话,一个黑脸男人咧开嘴巴,轻浮地笑道:“小娘子为何只身一人在街上呀?”

唐枝皱了皱眉,往旁边绕了一步。那黑脸男人也跟着横移一步,仍旧挡在唐枝的身前:“天黑路滑,小娘子一个人很不安全,不如让大爷送一送你?”

唐枝脸色一沉,清叱一声:“滚开!”

那人似乎愣了愣,随即哈哈笑起来:“小娘子莫要不识好人心啊。”探出手,竟去捉唐枝的手腕。谁知伸手下去,竟捉了个空,只觉眼前一花,“啪”的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印在脸上:“回家撒泡尿照照自己!”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哄笑声。

正如秋翎所说,天子脚下都不安全,还有哪里安全?黑脸男人是附近的地痞,却也只敢嘴上占占便宜,运气好了摸摸美人的小手,若说强抢民女,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搓搓被打疼的脸,冲周围嚷道:“大爷被美人摸了脸,你们行吗?”

众人哄笑一声散去。

一个高大的身影走到方才唐枝站立的地方,弯腰俯身,从地上捡起一只翡翠珠子串起的耳坠。低头凝视片刻,望着唐枝离去的方向,目中闪过异色。

夜幕降临。家家户户都挂上灯笼,照亮道路。饶是如此,秋翎仍然买了一盏小灯,提在手里,走在前头带路。

唐枝轻摇着手里的蝈蝈笼子,听着里面传来的虫鸣声,忽然兴致大起。随手丢掉右手捏着的彩泥人儿,扬起嗓子竟然唱了起来:“去尘浓,人散了。回旗亭,渐渐红裳小。莫讶安仁头白早。天若有情,天也终须老……”

清冷的声音回荡在街上,带着一股疏薄的味道。偏偏尾音卷起,绕出一丝妩媚。秋翎眼尖地看到唐枝丢在路边的泥人,匆匆蹲下捡起。

这一路上,唐枝买了也不知多少东西,丢的更加不计其数。后来居然闹着去酒楼喝酒,这会儿兴许是酒意上来了,唱曲儿的声音愈响亮。

秋翎又急又怕,虽说今朝民风开放,但是妇道人家外出耍到天黑尚不归,怎样都说不通!只听身后的脚步没有跟上,扭头一瞧,唐枝一手扶眼,一手半垂,蝈蝈笼子也不知丢到哪儿去了,身子摇摇晃晃的,竟似要摔倒!

“夫人!”秋翎连忙跑回去,搀住唐枝的身子。

幸而程家的大门就在前方,秋翎吃力地扶着唐枝比她高出一个头的身子,叫了一个安分的小丫鬟,扶着唐枝回了院子。原打算静悄悄地回去,谁料走到半道儿,唐枝忽而一嗓子又唱起来,声音又响又亮,瞒也瞒不住。秋翎扶着额头,痛苦地叹气。

苦等唐枝不至,忿恼之下转战琼姨娘屋里的程远之听到声响,立时从床上坐起身。琼姨娘连忙从后头抱住他的腰,柔软的胸脯磨蹭着他的后背,软糜的声音道:“大爷,天都这样晚了,今日便留在琼儿这里好么?”

程远之被她磨得浑身热,裤裆里顶起老高:“明日吧,爷今晚要去瞧瞧夫人。”刚要站起身,一只温软的小手忽而覆上来,程远之忍不住低吟一声,转身握住琼姨娘柔软的胸脯用力地捏起来:“小妖精,一刻也离不得大爷么?”

琼姨娘媚眼如丝,喉咙里出痛苦又愉悦的声音:“大爷,今晚,嗯,非要,啊啊,要去夫人院子里吗?”

程远之看着她诱人的面孔,咬了咬牙,缩回手系好衣带:“等爷把那个夜叉羞辱一顿,便回来陪琼儿。”

“爷一定记得回来,琼儿在这里等着爷!”

程远之到的时候,唐枝半合眼眸,歪在椅子上由秋翎为她擦脸。

“夫人,别闹了,先把脸擦了。”秋翎的手巾刚过去,便被唐枝扭头躲过,不耐烦了还伸手打开。秋翎急得不行,唐枝若是一直不清醒,待会爷来了怎么办?

别人家的夫妻关系不好,总有三分同床共枕之情。偏偏程远之与唐枝仿佛上辈子就不对盘,唐枝烦程远之跟什么似的,程远之逮着机会便要踩唐枝两脚。

“咳咳!”

怕什么来什么,听到程远之的咳嗽声,秋翎吓得手一抖,手巾掉在地上:“大爷?”

程远之负着双手,淡淡地道:“天晚了,爷跟夫人要就寝了,你回吧。”

秋翎蹲下捡起手巾,定了定神,说道:“夫人今日不舒服,奴婢伺候就够了,请大爷移步别院吧。”

程远之挑了挑眉:“你是大爷还是我是大爷?滚出去!”

秋翎还没反应过来,便被程远之抓着胳膊丢出门。还没来得及喊出声,屋门在眼前“砰”的一声关上,遮住里面的情形。担忧地站在檐下,听了半晌,不见里头传来惊心动魄的声音,略略放心,转身走了。

“夫人?夫人?”程远之慢慢地走到椅子跟前,看着半合眼眸,歪在椅子上,一张桃腮分外诱人的唐枝,心里头砰砰跳了起来。

秋翎刚才给唐枝擦脸时,被唐枝几次三番推拒,胸前落了不少水迹。衣裳半湿地贴在身上,诱人的线条便展现在程远之的眼前。

程远之咽了咽口水,走过去轻唤两声,得不到唐枝的回答,俯身将唐枝横抱起来。谁知唐枝身量高挑,生得又不似琼姨娘那般纤瘦,程远之抱了一下,居然没抱起来。用力过猛,险些使头磕在桌角上。

幸好周围无人,程远之脸上热了热,撩起袍子塞在腰间,咬牙一使劲,终于把唐枝抱了起来。走到内室,将唐枝放下。短短的几步路,程远之的鼻尖上已经见了汗。

一切都值得。抬起袖子擦了擦汗,程远之望着床上胸脯一起一伏,安静妩媚的唐枝,裂开嘴角,解起衣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