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一阵熙熙攘攘,却并没有人敢站出来,君长宁自然知道这两人在本地肯定积威已久,自己一句话还不足矣让这些人豁出性命的,当下又说道:“众位大约不知,这秦关同知以下,本官都有直接罢免、选补的权利,包括从七品的判官,从九品的吏目。所谓吏目,掌管的就是本地的文书,若是连人口统计都做不好,那也没有做下去的必要,还不如腾出位置来,让能者居之。”

张大虎却叹了口气,开口说道:“有一批步兵看起来不大好了。”

君长宁倒是有心放齐家过去,毕竟跟着自己的话,一辈子都是个下人,他跟齐家的情分不一般,甚至是比几个姐姐都要亲近的,自然不乐意让他荒废了。现在有正好的机会放在眼前,也希望齐家能抓住。只可惜齐家却是个认死理的,只说少爷身边也没个服侍的人,他要是再不在的话哪里能成。

却不料君长宁这边还没有打算过去套近乎,那边赵明德却带着几分笑意走了过来,先就是深深的一鞠躬,君长宁连忙伸手要扶住,这位赵大人脸上闪过一丝笑意,却还是扎扎实实的行了礼:“大人不必为难,属下这一礼却是为了当日的救命之恩,如果没有大人的好心救助,恐怕来不及赶到京城报告秦关之事,属下便要客死异乡了。”

但面对这样的情况,君长宁也是毫无办法,只等着皇帝最后的决定,他再一次感到无力,即使已经高中状元,也不代表他可以控制自己的人生。只可怜父母那边大概刚刚收到自己中状元的好消息,紧接着却是一个晴天霹雳。君长宁自觉对不起家里人,这次恐怕只能让他们担惊受怕一回了。

皇帝大概也恢复了理智,知道这样的场合给大家难看谁也没好处,再说他是打算将君长宁养成,可不是打算直接把人毁掉的,想到这里倒是有些后悔,带着几分弥补的心思说道:“朕不过是开一个玩笑,状元郎倒是吓不得。罢了罢了,朱守芳,你便去探花吧。”

皇帝听了这话总算是松了口气,想到正是因为朝廷之中有一股清流,只忠于自己,现在的政局才能稳定下来,心中对君长宁倒是更多了几分喜欢,只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到底是叹了口气说道:“只可惜这位状元出现的太晚,一时半会儿并不顶用,不然的话都是可以给朕一分助力。”

君长宁也是注意到那几人眼神不正,想来也知道不会在想什么好事情。倒是没有想到自己又是被男宠了一把。不过在他看来,自己出色的外貌固然是制约,同时也是极大的便利,样貌出色的人,在很多地方占有了便利,当然也要承担他带来的坏处。所以即使他知道了也不会难过,只是私下再报复回去罢了。

正在这时候,楼梯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小厮打扮的少年急冲冲的跑上来,朝着另一头就冲过去,满脸喜色的喊道:“恭喜少爷贺喜少爷,您中啦。”

春闱的位置是早早就排好的,只要不是误了时辰,谁也不会抢了谁的位置,当然,要是家里头有权有势的,上头排位置也不敢给你最差的。故而大部分学子都安安静静的排着队。等待着前面侍卫的检查,倒是真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携带小抄什么的,毕竟出了事情的话毁掉的可是一辈子的名声。

那日君长宁照旧是读书读得累了,便带着齐家外出觅食,倒不是那厨娘做得饭菜不好吃,只是吃多了家里头张氏精心准备的,吃那些总是有些不得心,再说他也喜欢每天出门走走。到了饭馆里头叫了一桌菜,便让齐家也坐下一起吃,过了一会儿邻桌来了一伙学子,各个都是青衫羽冠羽折扇,看起来衣冠楚楚。

倒不是君长宁多事,而是这位老人虽然说是书铺的雇佣掌柜,但在京城一做就是三四十年,跟无数学子相识并且得到他们的尊重,其中不乏一些已经进入官场的,哪里是他可以贸然低贱的。

这边男子已经驾马离开,那边君长宁睡了个好觉才醒过来,齐家早早的给他打了洗脸水过来,两人一起下楼准备去后头院子里练拳活动一番,那小二才看见了他们,走过来说道:“客官休息的可好,您家仆人可真是尽心,昨日还病得很,今天一大早就遛马去了。”

皇帝亲生兄弟中,留下来的只有一个醇亲王,一个敏亲王,这两位一个是他的同母弟弟,一个靠着不着调才活下来,要知道先帝当初子嗣颇丰,最后却只剩下这兄弟三人,可见其中残酷一面。

君老爷听了这话却是叹了口气,想也知道自家儿子对顾家女儿还是非常满意的,不然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心中虽然还有些不满,到底是没有反对。两人去后头跟张氏一说,却不料张氏倒是一口答应下来,只说自己也是看中了顾玉荷的品性,只想着媳妇的容貌若是不显,长宁会不会不喜欢。

尽管知道施家并不是看准了小女儿的才貌,更多的却是小儿子的利用价值,君家还是有些摇摆不定,毕竟能跟这样的大家族拉上关系,总是有些好处的。施家虽然现在说是败落了,但人家在朝廷里头却还有人脉在,这可不就弥补了君家最大的缺陷。

再好吃的东西都挡不住天天吃,连吃了半年之后,君长宁的忍耐终于爆了,偷偷将齐家拉进门,直接把那一大碗的人参鸡汤送给他喝,齐家挠了挠头,有些尴尬的说道:“少爷,那是夫人特意给你准备的,还让我看着你吃下去,不能直接倒在花盆里浪费了。”

君长宁对这两位时不时的斗嘴无话可说,等那边的礼物端过来,却是一方精致的砚台,虽然不是什么名品,胜在清新雅致,一看就知道那位顾夫人是花了不少心思的,糟糠之妻不下堂,其中固然有顾大人的好人品在,这位顾夫人的贤惠估计也是其中之一。

程越无当然也知道这点,不过是看不得他们虚套罢了,当下摆了摆手说道:“罢了罢了,你们两个说一个,我反正是说不过你们。”

君玥宣这段时间还真是结结实实的吃了一些苦头,以前大家看在她身体较弱的份上,对她的要求并不是很严格,大部分时间就由着她跟六姨娘待在一起,但现在张氏小不妙,对她的教训自然严格起来,君雅宣君幼宣习惯了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她第一个有些受不了,想要装病又不敢。

君老爷听了这话倒是忍不住解释道:“老太太其实并不识字,只是她生长在商家,后来你爷爷去得早,为了照顾家里头的生意,不得不学起来。一天天的写着认着,倒是能看全了账本,也就是这几个字能写的好一些罢了。”

唯一一个脑袋有些拎不清的七姨娘,这些年没少被张氏敲打,偏偏不管是君老太太还是君老爷,对她都是不冷不热的,有时候还要帮着敲打两句,让她不得不收敛了脾气。幸好张氏在感情少吝啬,在物质上从来不会亏待了这群姨娘小姐,毕竟她们走出门也是代表了君家的面子,君家有的是钱,用不着在这种地方给别人看了笑话。

越是看得仔细越是显得苍老,君长宁在心中叹了口气,暗暗给自己鼓劲这次至少要考到一个秀才,不然的话再等三年,老太太却不知道能不能等到那个时候了。正想着,床上的人却悠悠醒了过来,在看清楚给自己打扇子的人时,老太太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又带着几分舍不得说道:“十郎怎么在这里,这些活让丫头们做就行啦,奶奶知道你孝顺,但也不该累着自己。”

如果是以前,燕弘几乎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进宫,毕竟他不可能默默无闻的过一辈子,被那个女人嘲笑讽刺。即使是要面对龙潭虎穴,他也是要去闯一闯,要么因此命丧黄泉,要么就是一飞冲天。但是现在,住在青山书院这五年间,他却是有了一份牵挂,那个软软小小的孩子,那个会关心他担心他的人,给了他最后一分温暖的人,宁愿连夜赶路也要回来陪着他吃元宵的孩子,他有些舍不得。

君老爷还有一个没说出口的就是,老太太如果在这几年去了,十郎势必是要守孝,到时候难免耽误了科举,多少人因为忠孝两字耽误了一生。

君长宁暗道自己身手好歹也是不错的,怎么可能跳下马车就摔倒了,只是不等他说话,里头传出一清脆的声音,带着几分抱怨说道:“十郎回来啦,怎么还不进门,奶奶娘亲正在里头等着呢。“

“如果,还要对下去吗?”在金通好一会儿没有对上来之后,季弘轻飘飘的说了一句,他的话显然刺激到了金通,少年脸色一白,冷哼一声说道,“不过是作诗,科举可不考这个,要比的话我们就比策论。”

正在这时候,后头一个少年却跳起来叫道:“金通,你可别被他骗了,这小子最会说话,他的字是老师都称赞过的,哪里需要别人来教导。”

君长宁哼哼两声,倒是也没有很在意,进了屋子梳洗了一把,他从未在季弘这边看见过下人,但显然这位十指纤纤也不是干活的人,就是不知道那人什么时候过来收拾的。大概也不是第一次来,季弘手脚利落的绞了帕子给他擦脸。

见程越无的表情和缓下来,季光思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口说道:“学院里头,也只有你适合收下他,那些人功利心太重,我怕这孩子自己想不开。”

但家里头几个女人实在是太过于操心了,别说是被褥什么的,差点没整个家都搬过来,弄得君长宁十分无奈。那些好吃的好玩的他用不上,都是直接便宜了程越无,这位一点儿没有占便宜可耻的念头,吃着徒弟的,用着徒弟的,使唤着小徒弟,那叫一个不亦说乎,每次看的君长宁又有一种弑师的冲动。

邱一航脸上那狰狞的表情愣是没维持住,显得更加扭曲起来,他显然没料到自己拦路教训的对象还能对他露出这样的笑容,还别说,君长宁笑得十分甜的时候,比他见过所有的小姑娘还要好看,邱一航没由来的一愣。

“那当然,我都跟爹爹保证过,将来等我金榜题名的时候,就能光宗耀祖啦!”小孩有些得意的摇了摇脑袋,像一只翘了尾巴来的小狗似的,带着几分憨厚十分讨人喜欢。

君长宁一边嘲笑自己的心态老迈,没有年轻人的朝气,一边又暗暗感叹程越无虽然看着不着调,其实却是个十分好的老师,至少能注意到学生的心情,并且不是一味的逼迫,愿意给他一个缓冲时间的,在这个时代就是十分难得了,要知道学堂上一般的老师,见你学得不好直接不二话上板子的。

君长宁眼光从对方的马车上扫过,暗道这质量倒是比林大人家的还要好很多,上头一点痕迹都没有,里头的人并没有出面,只是一个壮实的汉子站在那儿,冷着脸说道:“我家少爷还要赶路,马车断然不能赔给你,你还是收下这些银两自行修理吧。”

程越无刚写完一行字,一回头就瞧见君十郎有些怪异的眼神,这位一抹自己的下巴,不在意的说道:“是不是被你老师我的风采所迷倒了?啧啧啧,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十郎,我们是没结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