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天天长大,也越来越淘气,经常把我和父亲的东西藏在床底下和沙发背后,我们还得配合她,假装找不到,她却拍着巴掌哈哈大笑。

“耳鼻喉的王小乔吧?总值班室来电话,赶紧去急诊室。”小乔“哦”了一声,含恨看了看仍蜷缩在床上无动于衷的夏黎,只好快速穿衣。穿到半截,便听见宿舍管理员继续敲对面房门,口中还大喊,“口腔科的夏黎,口腔科的夏黎。”

还记得拍照那天,丁威容颜俏丽,很不屑地对小乔说,“他们两个凑在一起,就知道谈论美女。”

小护士一脸的云山雾罩,才总算有点豁然开朗,“胆子够大的啊,敢这么说你?”

可是这还只是开始,不顺心的事一桩又一桩,接踵而至,以至于小乔根本没有闲情逸致,管丁威和赵爽的闲事。

小乔眼前一黑,怪不得老张身上的碘伏味如此浓郁,原来人家厚积薄发来着,小乔赶紧闪到一边,“那您先请,您先请。”

Benny带着小乔进了报社里面的多功能厅。房间够辽阔,屋顶上有彩灯自觉自发地不停旋转,但是总的来说,光线昏暗,看上去大家都面目模糊,换个胆小的看来,只看见无数鬼影在屋内晃动。屋内还摆放了许多自助食品,蛋糕西点水果沙拉,再加上各式饮料及水果,场面简单温馨,看上去很不错。

小乔也补充了一句,“不过将来可以使用一些软化疤痕的药膏,会让它变得很淡很淡的。”

小乔这才想起中午被这位老兄放鸽子的事实,“没吃就没吃呗。我中午比你惨多了,以为有人会请我吃饭,结果呢,连个鬼影子都没见着。”

金主任是不折不扣的朝鲜族人,大学毕业后就一直留京工作,时不时就从家里带一饭盒泡菜和同事们分享。前几年还随夫君去国外研修了两年,按她的话说,也是饱受刺激的两年,原来内地的医生,除了临床经验和动手能力还有值得骄傲,其他的不论是医疗水平还是医疗设备,甚至包括人性关怀,差距实在太大太大,有火星到金星那么远。金主任四十多岁年龄,保养得却很不错,长期的夜班生活也并没有加深年龄在她身上的印记。她静静地看看站在面前的小乔,指了指面前的椅子,只说了两个字,“你坐。”

小乔看了看李恺手里的杯子里装着的半拉舌头,小心地接了过来,放置在写有“口腔”的格子里,在杯子上贴好标有病例号的小条,并把病理单夹在一边。一边做这些事,一边问李恺,“你们真快,手术做完了?”

夏黎点点头,“小乔你也知道的,综合医院的口腔科病房,本来就缺乏病源,简单的疑难怪症都跑口腔医院去了,病人不多本身也很正常。可是不知道主任哪根筋又搭错线了,又跑我们这里来发脾气。林大夫刚才气得撂挑子不干,说他可不呆在病房了,又苦又累又没钱,还老得挨骂,谁愿意来谁来。主任这才放过我们。”

小乔还没来得及发表言论,眼科大夫却发话了,“待会儿?待会儿到底是多长时间?”

小乔没有搭话,只是牵动了一下嘴角表示不置可否。或许丁威真的最了解自己的朋友,除了目前,现在,此刻。

寒假其实很短暂,一晃悠,基本上就临近该回校的时间。小乔的父亲给小乔整理了满满一袋子的本地特产,让小乔带回去。不过,还是有噩耗传来,原本让赵爽亲戚带买的四张学生车票,居然是站票没有座位,也就是说,他们四个会有非常凄惶的列车之行。

小乔很有些不服气,“谁说我贪玩,我也挺爱看书的。”

“我喜欢孙猴子大闹天宫那一段,后来取到真经,全部终成正果,我反倒不喜欢。”

当吴云走到院长面前的时候,他已经百分百确定,非常干脆地直呼其名,“吴云,你还记得我吗?”

小乔没有说话,心里一阵悸动。手套其实有点破,上面还有几处污渍,小乔只是迫不及待地将手钻进去,还能感受到一点点赵爽掌心遗留下来的体温。小乔把双手举到面前细细端详,松松垮垮戴着手套的双手好像是两只熊掌。

多年后,小乔翻出这张合影,看着十七八岁的自己,有着红润的脸颊,微微上翘的嘴唇,和不知天高地厚的表情,一只手紧搂住身边的丁威,丁威一如既往的俏丽容颜和她似是而非的招牌笑容。至于身后的赵爽和李恺,嘴唇上的绒毛尚未退尽,一脸青涩,但也难掩虎虎生气。

这个声音似曾相识,小乔狐疑地转头一看,原来是从长城回来后再未谋面的李恺,可惜李恺的脸上却挂着揶揄的表情。

李恺叹口气,“你摁得地方是关节吗?还是我来!”

小乔周劲和雪飞完全被这个意外击倒,三个人脸色惨淡的面面相觑,这难道就是她们即将经历的痛苦人生?

丁威见到小乔,真是由衷地高兴。两个人在一起叽叽喳喳。小乔很憧憬大学后的生活,“咱们学校离得不远,我可以常来找你玩。”

丁威的回信向来一丝不苟,端正工整。丁威会很严肃地回复小乔,“我当然也想念你!”小乔看着丁威潇洒帅气的钢笔字,仿佛也能想象出丁威的表情。

小乔伸伸懒腰,“管他的呢,以后再说吧。”

杨主任也离去后,小乔和余翰站在离夏黎两米开外的距离,小乔夸赞道,“夏黎,你们主任还是挺护短的哈。”

夏黎把手套卸掉,口罩摘下来,嘿嘿一乐露出被四环素轻微污染后的略有些变黄的牙齿,小声说,“我们主任做事从来出乎人意料,神出鬼没得很,不是我们这帮小喽啰可以揣摩得清楚的。还没问你呢,你干嘛来了?”

“我长了一堆口腔溃疡。不过算了,不用劳驾你了,还是让余翰帮我开瓶药我自己回去喷吧。”

夏黎看了看自己的白衣,恍然大悟,“余翰,你看啊,小乔她嫌弃我。”

余翰也笑得不怀好意,“我也嫌弃你。小乔,走,我给你开方子去。”耳听得夏黎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小乔和余翰悄然撤退。

从药房里拿了一盒喷剂的西瓜霜,小乔跟着余翰和另外几个口腔科的年轻住院医师一块儿去食堂就餐。大家团团坐在一起讨论科里发生的小插曲,个个会心微笑。吃到一半的时候,夏黎进来,恨恨地看了这一桌子都冲她挤眉弄眼的同事之后,自己端着饭菜蹲到食堂另一个角落去了。

还是余翰不落忍,在同伴们的嘲笑声中端着饭盆坐到了夏黎身边,夏黎神色稍霁。小乔忍着溃疡的疼痛,三下五除二吃完饭,也跑到夏黎身边拍了拍伊的头顶,“我先撤了哈。”

夏黎冷不丁地开口,“小乔,我本来以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没想到连半个小时都没有。”

什么意思?小乔驻足停顿,甩给夏黎一个询问的眼神。

夏黎干笑一下,“刚才看到你那个同学了,在杨主任的办公室。”

小乔“啊”了一声,一屁股坐到夏黎身边,“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夏黎得意得不得了,“你不是视我为洪水猛兽吗?干嘛凑我那么近?我就是不说,急死你。”

小乔用胳膊肘挤了挤夏黎,“我们再不济,也是医生,关于爱滋的常识还是有的。就算病人在我们面前,也不可能传染。公益广告上的濮存昕不是提倡和患者拥抱握手。唉,这不是和你闹着玩,逗逗闷子嘛。再说,”小乔越过夏黎把目光投向现在温顺无比坐在夏黎另一侧的余翰身上,“再说,是你家某人先开始的。”

夏黎左一下右一下,同时给了小乔余翰好大两个白眼,却听得余翰这厮开口,“你再怎么翻,也是黑眼仁儿多白眼仁儿少。”

小乔算知道夏黎是怎么被余翰骗到手心的了,瞧她现在眉开眼笑的傻模样,这句话完完全全拍中了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