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小乔毕业后留在了北京。小乔留北京自然易如反掌,吴云在她当年的同学朋友中早就拉好关系,只不过操心的是究竟留在哪一家医院的问题,没办法,有背景和没有背景究竟还是不可同日而语。至于科室,在不愿意进内科却又无实力进外科的现实情况下,她过了第一年的全科轮转,终于选定了耳鼻喉。耳鼻喉和眼科及口腔科有时候也会被并称为“五官科”,但是这个称谓却遭到这几个科室大夫所不耻,只有弱势群体才会期待搞联盟,而大家都认为自己的科室很重要,才不要和别人搞合并。

这头发还真是当初听赵爽说喜欢长发的女生才留起来的,小乔不无心酸地想道,不过此时的她还是轻笑一声,“是该剪了,有点碍您老人家的事儿了。”这话一结束,小乔忽然发现自己说了一句双关语,而且还那么那么的酸,吓得打了一个寒颤。

李恺很有些诧异,最爱恶作剧的小乔居然对自己的提案无动于衷,真是奇怪。于是很无趣地冲着那边挥手大喊,“嗨,赵爽,丁威。”

这回轮到小乔满腹疑虑,一边和爸爸向火车站出口走去,一边询问,“爸,你们怎么一副很熟悉的样子?我以前有介绍过他是我们中学同学吗?”

小乔这才发现,原来所有的黑白小照全是同一个人,不过穿着打扮大相径庭,有西装革履的阔少形象,也有穿着军装做解放军战士状,还有工人打扮的模样……。小乔还算不太傻,“妈妈,这是一个演员吧?”

小乔妈妈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红晕,“就是他,其实不算是同学,是我们大学时候的学长。据说成绩非常好,就是出身不好,家里有海外关系。毕业的时候都不知道分到哪个穷乡僻壤去了。”

小乔无可奈何地笑了,“拜托,别乱点鸳鸯谱,只是好朋友而已,我对他没感觉。”

雪飞煞有介事地也跟着点点头。小乔细细思索,顿觉这是真理。

可就在小乔东张西望的时候,雪飞却悄悄将夹在书里的信纸拿到手中,快速浏览。等小乔反应过来的时候,雪飞已经将信纸扔回原位,逃回到周劲身边,“报告,没有亲密内容,落款叫赵爽,应该是男生。”

越往前走,长城的残破却越发衬托出风景的美好,小乔丁威李恺对着远处大山遥遥呼唤,“喂-----,我来啦——!”山谷中传荡着回声,“我来啦,我来啦,我来啦——————”,连身后那群老外也看着好玩,照猫画虎地效仿。

另外一个个子高高的女孩在一边讥讽,“你们俩的名字半斤八两,和琼瑶小说主人公一个德行,酸得我倒牙。”这个女孩的名字绝对孔武有力,她叫周劲。

小乔看看爸爸,“您倒不怕我妈不高兴?”

“不,如果不离婚,天天看到他我会崩溃的。”小乔妈妈的声音听起来很沮丧。

女孩回到桌位和同桌交头接耳。

夏黎狠狠地看了小乔一眼,小乔煞是心虚,只能接住夏黎的眼神,无语。

口腔科的门诊和病房却不同,不管是外面的候诊室还是里面的诊室,都是熙熙攘攘人满为患。夏黎好不容易等到一个空档,安排丁威躺在刚空出来的牙椅上进行检查,还好还好,只是因为智齿无法完全萌出,所以冠周炎了。

夏黎干净利落地对发炎部分进行冠周上药,一边嘴也没闲着,“小乔,你昨晚到底看了几个病人?”

小乔笑骂,“你后来睡得像猪一样,当然不知道我究竟下去几趟。我昨晚还行,半夜12点以后就下去三趟,而且都很简单,一个是鼻出血,两个是拔鱼刺。我就是不明白了,晚饭时间都是六七点,这扎了鱼刺也不马上来,非要等到半夜才会想起来看急诊。你呢?昨晚清闲了,今天也不下夜班,不忙吧?”

夏黎摇摇头,“今天不忙,不过明天可惨了。干部病房不是收了一个我们口腔科的病人吗?一离休老头,病理切片出来是舌癌,而且颌下淋巴结有转移,得做扩大切除和淋巴清扫。本来这个手术是杨主任做,只是老头的儿子颇有些来路,请来了口腔医院的外科主任主刀,杨主任都沦为一助了,我们当然也只有鞍前马后侍候的份。你呢?明天有手术吗?”

小乔来了点兴趣,“我明天虽然有手术,不过简单,只是扁桃体的摘除。老张现在还不肯让我独立做,他说让我多观摩观摩。”

丁威捂着腮帮子总算从牙椅上爬起来,插话道“我回去以后还会疼吗?”

夏黎不置可否,“那可不一定,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炎症它不可能一下子就消掉。你还是早点把这颗智齿拔掉比较好。”

丁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这个还是等一等再说吧。”

夏黎表情严肃,一丝不苟:“当然得等等再说,现在肿着呢,拔牙说不定会引起炎症扩散。小乔,你给她找点消炎药,最好是厌氧类的抗菌素。”

小乔领旨,带丁威去自己宿舍拿自己备存的消炎药。说是宿舍,其实不过是一张可供睡觉的床,方便住院医师们下夜班休息。还好大家伙凑钱买了电视和录像机,还是可以在宿舍里看看电视解解闷。

丁威脱下红色大衣,小心翼翼地放在一个自认为比较干净的角落。小乔倒了一杯水给丁威,“你现在在报社实习得怎么样?”

丁威目前正值研究生的最后一年,找了家报社进行毕业实习。

丁威烦躁地摇摇头,“不怎么样,我实习的这家单位,主编是刚刚留学回来的海归,不把我们实习生当回事,总让我们跟娱乐板块,最没劲的花边新闻。”

小乔笑了,“这有什么不好,我就爱看得很。”

丁威俏生生的脸蛋还是不高兴,“我和你又不一样。在我看来,这些新闻最没有营养。不过算了,现在先忍一忍,争取毕业后能留在那家报社,至少这是留在北京的一个好机会。”旋即看看小乔,半是羡慕半是嫉恨地挖苦她,“我又不像你,毕业找工作自己一点也不操心。”

小乔不是傻子,听得出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只能转移话题,问点别的,“赵爽呢?他怎么样?美国加州的太阳晒得不错吧?”

丁威的脸一直沉着,始终没有放晴,“别提他,已经有一个月没有他的消息了。今年圣诞他们就算放假,我看也够呛回国,还得打工挣学费呢。”

生活真是艰难,谁也不容易。

送走了丁威,小乔已经毫无睡意。决定好好看看夏黎借来的那一盘录像带《本能》。故事还真是吸引人,莎朗斯通的风情万种等闲人是万万学不来的。终于看到夏黎狐疑的那一段,小乔躺在床上,乐了。

可是折腾了一个晚上,毕竟还是有些体力不支。伴着好听的英文原声,小乔并没有看到结尾,就歪在床上睡着了,直到被夏黎砸门给砸醒。小乔睡眼惺忪地打开大门,夏黎气哼哼地一屁股坐在小乔的床上,开始质问:“你还说丁威是你的发小,怎么那么不招人待见,不会说话就别说,我又不会拿她当哑巴。”

小乔只能赔笑,“她就是那样的人,有什么说什么,不是故意的。”

夏黎很是不以为然,“告诉你小乔,我真是看你的面子,要不然我才不给她看呢,甩手我就走了。”

小乔“切”了一声,“都说夏黎夏大夫脾气最好不过,我怎么没有看出来,瞧瞧,火还挺大。唉呀呀,别生气了,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再说,再说她心情也不好,男朋友好久都没有来信了。”

夏黎翻着白眼,“男朋友来不来信和我可没有什么关系。”好一阵子,才总算把白眼从天花板上转移到地面,颐指气使地看看小乔,“那你说,怎么补偿我破碎的心灵?今天中午的酸辣粉你请。”

小乔啼笑皆非,连连点头,“没有问题。”然后神秘地凑近夏黎,“上午我看了《本能》,我可算知道那些警察们变得惊慌失措的原因了——因为莎朗斯通压根就没有穿内裤。”

夏黎却羞得脸都红了,“你别说了,我今天问过余翰,他告诉我原因后取笑我好半天,让我千万别再四处乱问,否则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走廊里忽然有人在大喊,“210宿舍的王小乔,电话。”

电话是公用的,除了传达室,走廊里也有一部。小乔接起电话,原来是妈妈吴云。

“小乔,晚上回来吃饭吧。今天是你陈叔叔的生日。”

停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你姥姥姥爷今晚也来。”

小乔“哦”了一声,忽然又想什么,“妈,那我要买点什么东西吗?”

吴云回答很是干脆,“不用了,你回来吃饭他就很高兴了。还有,今天晚上你陈叔叔要介绍个人给你认识。”

小乔断然拒绝,“妈,我才不要相亲。”也是,自从小乔毕业后分到医院,而且没有男友的好消息一经扩散,立即被医院里的大妈大婶们牢牢死盯,踊跃介绍手里滞销的青年男子不下十名,小乔不甚其烦。

电话那头的吴云一阵轻笑,“你想什么呢?谁要让你相亲?晚上来吧,你来了就知道了。”

挂掉电话,小乔有些失神,自从……以后,妈妈变得越来越爱笑。不得不说,这里有陈一凡叔叔的功劳。

小乔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想了想,还是决定买份礼物带过去。贵重的买不起,买束鲜花还是可以的。

吴云和陈一凡的新家是一套三居室的大房子,还给小乔留了一个房间,在双休日的时候,如果不值班,小乔还是回去和他们住在一起。陈一凡待吴云很好,爱屋及乌,对小乔也不错。比如小乔的毕业分配,这里面绝大多数都是陈一凡的功劳。小乔即便看到陈一凡千般的好,心里还是会有些酸涩,忍不住悄悄地拿他和父亲比较,总会有一个很小声很小声的声音,用金庸武侠小说里的名言告诉自己,“那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偏偏不喜欢。”也因为这样,小乔没有选择和妈妈在同一家医院上班。当自己不知如何面对的时候,逃避也算是一种办法。

到了新家楼下,小乔捧着一束鲜花上电梯,在关门的那一霎那忽然听到有人喊,“对不起,请等一下。”

小乔赶紧摁住电钮,进来一位气宇轩昂的年轻人,“麻烦您了!谢谢您!”

这年头,还有人这么客气,“您您您”的,真是不容易。小乔不由自主地对这位年轻人好感大增。不过奇怪的是,他居然也手捧一束鲜花,不但尾随着小乔一起出了电梯,而且同样站在吴云家的大门口。

小乔有些狐疑,望了望他,“你找谁?”

对方有些不敢确定,“请问这是陈一凡家吗?”

小乔点点头,放下心来,只要不是坏人就可以。小乔从兜里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对着里面大喊,“陈叔叔,有人找你。”而那位青年男子静静地站在一边,默默地看着小乔这一系列举动,嘴角露出一丝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