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游神李奎元一生豪放不羁,他能追踪别人,第三者又发现了他,这原算不得什么,什不得大惊小怪,脸上还微笑点头不止,但一听三星追月谭三环说那镖已被追回来了,他却不够一阵愕然,他明明亲眼所见,那只木盒已被打开,内中空无一物,应该说送回来的只是一只空木盒,怎可说是镖送回来了?心中方自嫡咕,这时,三星追月谭三环,已说完了话,一仰脖子,先干为敬,又向他一照杯底了。

白剑想起短叟武显与他相约的慎重的态度,显示其行踪极为秘密,不欲为外人知道,因此,他只好歉然一笑,道:“对不起,在下因与我那朋友有约,不便相告。”三星追月谭三环刀眉微微一皱,失望地道:“少侠那是非等李大侠回来,不能见告了。”白剑只以脸表示自己的歉愧道:“还望老英雄海涵一二。”三星追月谭三环脸上微现不愉之色,但他为保持自己身份,只笑了笑,并未在口头上说什么。一直没有开口的李龙,这时忽然冷笑了一声,道:“朋友,你真是来找李大侠的么?”语气可就有点不大友善了。三星追月谭三环竟充耳不闻,显然他们是搭档好了的一吹一哩。白剑微微一怔,脱口道:“李兄,你难道认为在下不是来找李大侠的?”李龙剑眉一轩道:“易少侠,你对在下倒是熟悉得珍嘛。”白剑“啊!”了一声,暗自悔恨道:“该死,我怎么这样糊涂,既未经通名道姓,怎就叫起他李兄来了…”

“嚎!拜师也不睁开眼睛看看!”白剑抬头望去,就在他们二人身侧,突然多出了另一位身穿蓝衫的清癯老人,这位老人看来似乎比节杖先生还要年轻一点,只见他双目开合之际,眼神朗如晨星,光芒逼人。瞥眼间,只见节杖先生见到那人后,脸色陡然一变,色厉内茬地喝道:“你是什么人?”那老人老眉一飞,沉声道:“詹烈,你真的不认识老夫么!”

“放屁!”短叟武显一拍大腿道:“对!他们真是放屁!”接着话声一沉,道:“老夫偏不信邪,非管到底不可!”一回头,神色庄严地向白剑道:“老弟,你怕不怕!”白剑朗朗一笑道:“怕?天地间还有‘怕’字么?莫说他们只是一批好徒,便是一批恶鬼,晚辈也敢追到十八层地狱向他们索取公道!”短叟武显一拍白剑肩头道:“小伙子要得,白英奇没有看错你,老夫也没有看错你,快转舵,划到对岸去,以老夫带去见一个人。”白剑一面依言转舵把船向对岸驶去,一面忍不住问道:“老前辈要带晚辈去见什么人?”短叟武显道:“那人么?…如能见到他,你自然知道,现在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兄弟!”人便扑去抱李虎。那老人鼻中忽然“哼”了一声…李龙心胆为之一裂,收手不迭地颤声道:“我…我…”那老人忽又喟一挥手道:“替他按摩一下也好,老夫还有话教训你们两兄弟。”凌厉的口吻,突然变得老气横秋起来。李龙替李虎推拿了一阵,李虎渐渐恢复了精神,翻身坐了起来,这时李虎真如斗败了的公鸡,连头都不敢抬起来,哪敢再发脾气。那老人望了李虎一眼,冷声道:“抬起头来,看看老夫,老夫有话跟你们说。”李家兄弟霍地从地上它起来,躬身道:“是!老前辈有何训示?”尤其那李虎显得更是恭顺,地脾气早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诚乃“恶狗只肥粗棍”也。

短叟武显道:“说功力,他们三人合起来,也不见得能胜过老夫多少,只是他们手中有一种‘夺命阴磷’,老夫实在有点害怕。”白剑脑中现出李四死时的惨状,心中一悸道:

史姥姥道:“难道不是?”白剑道:“你先平心静气地听我把经过情形说出以后,再下断语好不好?”史姥姥沉默了半天,才叹了一口气,道:“好,看在我们公子对你的一片苦心上,给你一次申辩的机会,你说吧!”白剑于是把事情的经过-一说给史姥姥听了。

白剑道:“在下一向敬佩乾坤大侠的风范。”

“嗖!”手中寒光一闪,长剑又脱鞘而出,向那少年人心中刺去。少年人竟不避不让,双目一闭,甘愿就死。

短叟武显一口气奔到三星镖局,这时已是初更时分,但三星镖局之内,却是灯火辉煌,热闹非凡。

短叟武显走到门口守门汉子之前,干咳了一声,道:“你们总镖头在局子里么?”短叟武显隐伏一年半以来,一面要运功抗毒,一面还要精研武技,因此弄得心力交疲,惟悴不堪,叫人见就不顺眼,而他那口气,偏又大得吓人,连个“请问”都没有,那守门大汉,更是高傲地一仰头,没理会他。

短叟武显也就懒得再开口迈步向门内走去。

那大汉没想到短叟武显竟敢向里面直闯,怔了一怔,大吼一声,道:“老头子,哪里去?”说话间,五指齐张,向短叟武显后领抓去。手指一落,只见短叟武显肩头微晃,那大汉立时鬼叫一声,抱着抓人的手,在原地跳起了魔鬼舞。

短叟武显头也不回,一迈步就到了厅内。

三星镖局一阵大乱,披风刀李四海大吼一声:“什么人?好大的狗胆,敢到这里来撒野?”闪身而出,挡在短叟武显面前。

说良心话,他也实在没看出来人就是短叟武显。

短叟武显挟怒而来,心中更不是味,冷笑一声,道:“李四海,你敢向老夫张牙舞爪,老夫马上就叫你丢人。”披风刀李四海闻声一震,再一凝神注视,先“啊”了一声,随即一拱到地,涨红着一张老脸,陪笑道:“原来是老哥哥,小弟真是瞎了眼,尚望老哥哥…”

“什么人…”三星追月谭三环也闪身而到。

短叟武显眼目一瞪,迎着三星追月谭三环冷哼一声道:“谭三环,你现在自然不认得老夫了。”

三星追月谭三环抢前一步,拉住短叟武显的手,哈哈大笑道:“该骂!该骂!小弟愿意领受。不过,小弟要不使些手段,又怎能请得到老哥哥的大驾!”短叟武显一愣道:“什么?你是故意气老夫的!”三星追月谭三环只是笑不绝口,道:“请!请!里面有很多老朋友,正在恭候老哥哥哩!”短叟武显眉头一皱,也就拉不下脸来了,被三星追月谭三环请进第三进大厅,大厅上摆有五桌酒席,酒席上至少有一半的人与他都是相识。

大家都纷纷起坐,含笑相迎。

短叟武显被请人中间首席坐了下去。

坐在他右手边的,正是那位使他恨得牙庠庠的洞金指优一平,洞金指段一平还特别向他表示亲近,一到就敬了三杯。

坐在他左边的是反手剑朱七,同桌的除了主人三星追月谭三歪外,还有烈火太岁雷震,好好先生许良,铁笔判官江青,风雷叟石磊,合起来共是八人,也都是江湖上显赫一时的成名大侠。

酒过三巡,二星追月谭三环亲自替洞金指段一平斟了一杯酒,自己也斟满了,双手捧着酒杯,立身向洞金指段一平举杯道:“小弟这次失镖,多承段老你义伸援手,敞局微名得以幸保,今当着各位好朋友面,谨以至诚,敬老兄你一杯酒,以表寸心,请!”以,仰脖一饮而尽。

洞金批复段一平呵呵一笑,道:“老弟,何必这样生分,你我自己兄弟,还分什么彼此,却之不恭,受之有愧,小弟恭敬不如从命,多谢了。”端起面前酒杯,也一饮而尽。

接着,这个也向洞金指段一平敬一杯,那个也敬一杯,短叟武显也不得不皱着眉头敬了他一杯。

一阵礼貌过去,大家方喘得一口气,三星追月谭三环又站了起来,改用沉痛的话声道:

“不久前江湖上风言风语,有人说起我们大家的朋友乾坤大侠,在四年多前就被人害死了。

那时,不但小弟不相信,就是在坐的各位也没有一个人相信的。不幸的是,这个谣言,现在却证实了,我们大家的朋友,乾坤大侠,真的被人害死了。”

接着用手一指第二席首位的七星神弹闻人达,道:“闻大侠,请你把史姥姥的事对各位朋友,作一个说明吧。”短叟武显曾听白剑提及七星神弹闻人达巧逢其会的事,因此极为留神七星神弹闻人达的述说。

七星神弹闻人达把巧遇史姥姥与白剑,得知乾坤大侠被害身死,其子白英奇亦毒发殒命,白剑仗义受托,以及白剑出身红柳庄的事,都一一向大家作了一个详尽的报告。

他这篇报告,说得实实在,与短叟武显所知之事实完全相同,看来,他倒是个有心人了。因此,短叟武显那肚子怒火也消了不少,同时,还替三星追月谭三环设起,怕他上了洞金指段一平的当。

七星神弹闻人达说完之后,三星追月谭三环接着又站起来,以悲愤沉痛的声音道:“各位都是乾坤大侠白老哥的好朋友,大家也知道小弟受白老哥知遇之恩最重,此讯一经证实,小弟真恨不得立即以身相殉,追随白老哥于地下。但想及白老哥哥被害之事尚无头绪,史姥姥与白少侠又下落不明,不知去向,小弟对这些事,又不能撒手不管,因此,在白老哥哥大仇未报之前,只有面颜尚活,为老哥哥尽我最后一分心力…”他是越说越叫人感动,烈火大岁雷震忽然一拍桌子,霍地站了起来,喝道:“谭老三,别只说那些叫人听了忍不住要哭的话了,你干干脆脆说吧,要大家怎样办,大家照办就是。”三星追月谭二环三星追月谭三环凄然一笑,道:“雷老哥哥说的是,只是凭小弟…小弟这块材料…”烈火大岁雷震道:“那你请个人出来替你掌大旗,不就得了。”

三星追月谭三环口中:“是!是!”地应着,同时人也转脸过来,向短叟武显一揖道:

“武老哥哥,你是白老哥哥最好的朋友,白老哥哥生前,对你也最敬重,这面大放以你老哥…”短叟武显摇头一笑,转脸一拍洞金指段一平肩头,道:“最适当的人选,是名重天下的段兄哩!”洞金指段一平谦让道:“武兄,别开小弟的玩笑了,小弟说句老实话,座中除了你老兄之外,只怕再没有更适合的人选了。”三星追月谭三环更是一脸诚恳地道:“武老哥哥,当仁不让,你老哥哥就作成了小弟吧!”

短叟武显沉吟了一下,道:“谭老三,你心中有什么计较。先说出来大家听听。”三星追月潭三环道:“小弟是想请各位朋友,帮忙查探杀害白老哥哥全家的凶手,并打听史姥姥和白少侠的下落,平时以小弟为这三星镖局作联络站,一有所得,就请你老哥哥出来主持大计。”短叟武显道:“这事简单,暂时就由你负责就是,等到采取行动的时候,说不定还有身份高的奇人出来,也轮不到老夫献丑,现在就作决定,未免过早…”三星追月谭三环截口道:“但有时说不定有些事情,需要一个负责为首之人,才方便行事,小弟声望能力都不足主持…”

短叟武显道:“在坐的都是白哥哥的好友,既然能出来帮忙,就不会计较这些,把话说明也就是了,你放手做吧,老夫支持你就是。”

洞金指段一平也点头道:“武兄说得有理,谭老弟,你就多做点事吧!怕什么事,老夫也支持你到底。”

三星追月谭三环犹豫了一下,转向烈火太岁雷震道:“雷兄,你有何指教?”烈火太岁雷震道:“怎样办都可以,只要不噜噜嗦嗦就行。”

三星追月谭三环向大家一揖道:“那么小弟恭敬不如从命,以后有什么请求,尚请各位朋友全力支持。”

大家自然都满口答应了。

短叟武显满肚子的话,好不容易等得一个机会,轻轻地向三星追月谭三环道:“谭老三,我们暂时退席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三星追月谭三环叫过披风刀李四海,嘱咐了他几句话,向同桌的人打了一个招呼,便和短叟武显转入另一间清静小厅。落坐献茶之后,三星追月谭三环不等短叟武显开口,先叹了一口气,道:“老哥哥,对于四海游神李奎元的事,小弟用心实在只是想激你老哥哥出来…”短叟武显道:“这个你已经说过一次,不用再提了,我不怪你就是。现在,我有一句话问你,希望你能说实话。”三星追月谭三环惶恐地道:“小弟…小弟不敢斯瞒老哥哥。”短叟武显道:“我问你,你当着大家提起白老哥哥被害的事,又自告奋勇担负总联络之责,这个主意是你自己想出来的,还是有人授意要你这样做的。”三星追月谭三环怔了一怔,道:“武老哥哥,你想小弟受白老哥大恩,难道不该挺身而出么?”

短叟武显道:“应该!你早就应该挺身而出了,也不在白兄与你交往一场!”

三星追月谭三环环皱眉道:“老哥哥可是怪小弟早没挺身出来?但…但小疵现在才明白真象啊!”短叟武显话声一沉,道:“谭老三,我问你什么话,希望你答应我什么话,不要支支吾吾的了。”

三星追月谭三环被说得老脸一红,灿讪地道:“是!是!…”但还没有作很肯定的答复。

短叟武显长眉一挑道:“不用说,我也看得出来,幕后一定有人指使你,那人是谁?”

三星追月谭三环苦着脸道:“老哥哥,这不是一件坏事情呀!小弟答应过他,不提他的姓名的。”短叟武显冷笑一声,道:“哼!不是什么坏事,只怕骨子里比什么事都来的坏,也都叫你可怕。”三星追月谭三环猛然一震,道:“老哥哥,此话怎讲?这些人都是白老哥哥生交的知交老友…”短叟武显一叹道:“我就住在这附近,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到你局子里来的原因么?”

三星追月谭三环一震道:“老哥哥,你不是怀疑小弟吧!小弟…小弟…”

短叟武显道:“我还没有怀疑你,但你局子里人多嘴杂,我不能没有戒心。”三星追月谭三环暗吁了一口长气道:“老哥哥这样谨慎办事,是…?”短叟武显道:“为了自保!”三星追月谭三环一震道:“为了自保!以老哥你一身修为,还伯着谁来?”短叟武显双目一点道:“自然是怕杀害老哥哥的那些凶徒?”

三星追月谭三环越听心越惊道:“你…你…找出眉目来了?”短叟武显道:“没有!是他们盯上了老夫,所以老夫不得不特别小心。”三星追月谭三环道:“盯上了你又怎么样?”短叟武显惨笑一声道:“吃亏的不是他们,而是老夫我,你看,这就是老夫所付出的代价。”话声中卷起左袖,现出一只木制的假手,抬起来在三星追月谭三环眼前一晃。

三星追月谭三环惊叫一声道:“啊!老哥哥,小弟还没有注意到哩!他们…他们为什么要向你下这种毒手呢?如说你是白老哥的朋友,以白老哥的朋友来说,何止上百上千…”

短叟武显面色一正道:“因为老夫是第一个挺身而出帮助白剑的人,同时,白剑的行动,也保有老夫最清楚,他倒帮了人家不少忙,所以老夫要你告诉我,到底谁在背后出主意?”三星追月谭三环惶然而惊道:“听老哥哥这样说,小弟是走进圈套里去了,但…

但…好怎可能呢?”短叟武显冷冷地道:“你相不相信老夫的话?”三星追月谭三环连连点头地道:“相信!相信!…”短叟武显沉声道:“那你还不快把那人姓名告诉老夫!”

三星追月谭三环突然双目威芒陡射,恨恨地道:“为了白老哥被害大仇,我也只有恩将仇恨了,那人,他…他就是洞金指段一平,只因他替小弟送回来了失镖,小弟真几乎上了他的当。”短叟武显冷哼一声,道:“果然不出老夫意料,果然是他在后面捣鬼,这番可饶他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