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凌洋把她送到酒店门口,看着她驾着一辆甲壳虫离开,才转身走进酒店来。心里长出了一口气,她总算是帮着鲍思语躲过了一劫。看着沉醉在婚礼中的鲍思语,笑靥如花,花凌洋不知道等待她的将是一个什么样的未来,想起这些都会让人觉得疲惫。

花凌洋悻悻地挂上电话,其实她一直想让墨佳和鲍思语的关系好起来,毕竟她们俩是她这辈子最好的朋友。奈何鲍思语就是一个这样古板的人,她总是从人的出身和职业来判断一个人的品质的好坏,花凌洋要不是和她有从初中到高中的战斗友谊,也早就被她鄙视成千上万遍了。纵使是这样,鲍思语知道相飞的老婆是个不咋地的女人,也会经常在电话里告戒花凌洋:“不管咋着,人家老婆再不好,也不关你事。花凌洋,自作孽,不可活。如果你在武汉跟相飞断不了,那就干脆回郑州好了。对了,我爸单位新分来一个硕士研究生,长得不错,要不给你介绍介绍?”

花凌洋头都没回地开门走掉,走下楼梯的时候,她抱着相飞会追上来的幻想,可是,当她走出小区,相飞还没有出现,她在小区门口招手喊了一辆出租车,说了自己家的地址,忽然现自己眼泪掉了下来:有一点儿被忽视掉的委屈。

俩姑娘听到这话,连头都没有回,快步走了。花凌洋和墨佳觉得,那个男人说话虽然刻薄,但是不无道理——二奶不是想当就能当成的,二奶也不是要什么有什么的,二奶更不是花钱如流水或者只负责花钱的。

虽然相飞这么说;花凌洋回到家里还是仔细地把自己认识的有资金能力的男人都想了一遍;看看谁那里能借到钱;以解相飞的燃眉之急。三想两想,就想到了曾诚,可是,曾诚说他是花凌洋的守护神,没有说过顺便要守护相飞呀。花凌洋自己觉得和曾诚提钱的事都不好意思,好象男女关系一旦涉及到钱了,就不那么纯洁了一样。

“说你是个不孝女你还不信,爸爸的战友已经在郑州给你安排好工作了,你都不肯回去。龙腾网别以为我不知道呀。”姐姐说。

等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忽然沉寂起来了。花凌洋和曾诚相视无语。半晌,曾诚才笑着说:“洋洋,你比以前漂亮了。”花凌洋以为自己早已经忘记,忘记所有关于曾诚的种种,她以为自己是个健忘的人,以为自己可以只向前看,把所有的风花雪月都留在身后。可是她错了,再次见到曾诚,心底仍然有一种很复杂的情绪,在这个溽暑的夜晚里无限怅惘地想起。她看着曾诚,无语。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当时那么冲动的打电话给他,不过也是有病乱求医,她没有想过,曾诚真的会放下手头所有的事情赶过来。这样的感情,除了念旧,应该还有爱的吧。

花凌洋没有推开相飞,他们就那个姿势僵持着。相飞的双臂因为花凌洋这句话,忽然僵硬起来,那双明澈的眼睛,也渐渐地失去了光亮。不用相飞的肯定回答了,花凌洋已经在相飞的表情里寻找到了答案。可是她仍舍不得推开他,就算是偷来的爱情,也贪恋这一分一毫的温暖,因为花凌洋知道,如果这不属于她,她一定会离开。可是她也知道,这离开的过程,就像是活生生地在自己身体里挖掉心一样。那个地方也许无法愈合,变成了一个血淋淋的空洞。

花凌洋说:“那你打算怎么办?”鲍思语说:“我不知道……”

待他咽下那口饭,才接着说:“你放心吧,我那个方面肯定没问题的……”

可是生活并不是一直水波不兴的,冷静淡定如花凌洋,也会遇见自己的克星。那次在王院长办公室里遇见相飞以后,花凌洋几乎已经快把他忘记了。就是这样的时候,花凌洋接到了相飞的电话。

院长听见门口的惊呼声也向门口张望。敲门的人是个男人,有180cm左右的身高,身长玉立,有着很俊朗的面孔和十分干净的笑容。花凌洋不假思索地喊出了这个人的名字:相飞。

她从来没有想过,她和墨佳在老人院外面的相遇会是这样的。

曾诚拉着她的手坐下来说:“是的,我要走了,我不告诉你是因为害怕看见你哭,看见你的眼泪我会心疼。”

爱心协会的会长到底打电话给她了。那个满脸青春痘的男会长很恭敬地请她做了协会的副秘书长。在当今的和谐社会,花凌洋实在没有想到要有很多地方去贡献他们的爱心。爱心协会的定点儿服务地是一家老人院。那里都是一些孤寡老人,多数都是无儿无女,还有少数的老人是因为老年痴呆和生活不能自理而被家里人送到这里,他们多数都不爱说话,死气沉沉的,感觉自己被抛弃了。爱心协会的会员们要做的事情就是陪着老人们聊天而已,每周抽出一下午时间,就可以给他们带来笑声。老人们最怕寂寞了,花凌洋被安排去陪一个80多岁的老奶奶,这老奶奶是个孤寡老人,一辈子无儿无女,现在只剩下几个远房亲戚,还很少过来看她,花凌洋和她约定了每周都会来。有时候,她给老奶奶带一些水果,其实老人院里都是有的,不过花凌洋总觉得空手来不适合。几个月以后,别的协会的会员都陆续地退缩了,大学生活的丰富多彩让他们把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只有花凌洋还坚持着,倒不是因为她的爱心多得无处可放,而是她现了一个很新鲜的事。

正在奇怪的时候,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扭头一看,就是她初中三年的闺中密友鲍思雨同学。原来,鲍思雨的爸爸通过关系帮她找了人,以她的成绩来二高也不成问题,所以,鲍思雨和花凌洋又在一个班级里,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两个好朋友抱在一起,兴奋得又哭又笑。对于她们来说,这延长三年的友谊来之不易。

第2高兴的就是花凌洋,虽然她对老家的小蟋蟀小猫小狗恋恋不舍,但想起城里有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新鲜玩意儿,她就抑制不住地兴奋。

墨宇给姐姐打电话,告诉她相飞的妈妈来武汉处理后事的话。墨佳想了想,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花凌洋。

谁知道花凌洋一听到这个消息,就抓起衣服说:“我要去见她。”

第五十二章:一波又起

墨佳拦住她说:“洋洋,曾诚说你不要再和相飞家有任何来往了,对你的以后不好。”

花凌洋脖子一拧,转头对墨佳说:“他说的话又不是圣旨,也不一定全对,如果不去一次,我会良心不安的。”

墨佳只好放开花凌羊的手,随她去了。

这是自相飞死后,花凌洋第一次再走进相飞曾经住的小区。物是人非事事休,小区的景致依然是那么幽静,小路上来往的行人依然是那么闲适,花凌洋还清楚地记得最后一次相飞拉着她的手在小区里散步的场景,她踩在围栏上,一只手扶着相飞的肩膀,像走独木桥一样摇摇晃晃地向前走。相飞战战兢兢地扶着她,生怕她摔下来……花凌洋的左手和右手叠在一起,记忆里还能感受到相飞手掌的温度。这一切都已经不在了,花凌洋快步走过她和相飞经常散步的小花园,试图把这些记忆都甩在脑后,可是做不到,直到她按了相飞的公寓的门铃,她还在恍惚状态中。

相飞的妈妈对花凌洋的造访很惊讶,这个女孩子自相飞死后就一直消失了,以为她从此再也不会出现在自己的世界里。看到花凌洋,老太太就联想起自己的儿子相飞,忍不住泪流满面:“洋洋……”只说了这一句,就再也说不下去话来。

花凌洋打量着相飞的妈妈,距离上次见面也不过是两三个月,却像是老了十几岁。从前考究的套装,得体的型,坐在那里不怒而威;可现在就是个痛失爱子的普通老人。花凌洋看老太太哭了,也控制不住眼泪流下来,她抓着老太太的手,控制不住地扑通一声跪在老太太面前:“阿姨,我对不起您,如果不是我,相飞就不会出车祸了……您打我吧,骂我吧……”一边说,一边大哭起来,仿佛要把所有的委屈和后悔哭出来。

相飞的妈妈止住了眼泪,拉起花凌洋:“洋洋,阿姨是明白人,这事怪不得你。要怪就怪相飞自己,他没这个命啊。要说对不起,也是阿姨和相飞先对不起你的,现在我想想都觉得后悔,我怎么是那么自私的一个人哪,明知道自己儿子已婚,他和你在一起,我却没跟你说。我不喜欢他媳妇,我自私地想让他娶你。我没有替你想过呀。我太自私了……”

花凌洋安慰她说:“阿姨,这不怪你,我爱相飞,我和他在一起都是自愿的。即使您不支持,我也会和他在一起,生生世世都不想分开。”

相飞的妈妈眼泪一直没有干过:“丫头,相飞是个苦命的孩子,他没娶你的福分啊。我也没要你做儿媳妇的福分。”

其实如果相飞的妈妈对花凌洋打一顿或者骂一顿,花凌洋的心里还会好受一些,可她没有。她是个有素质的女人,她没有把丧子之痛泄到别人身上,这让人肃然起敬。

花凌洋和相飞的妈妈对着哭了很久才冷静下来。相飞的妈妈告诉花凌洋,几年前,相飞的爸爸去世了,现在,相飞又出车祸死了,她也没什么念想了。就打算着把公司关闭了,员工遣散了,把相飞生前的财产处理一下,她自己也要出国了。老太太的娘家哥哥和弟弟都在国外,一直想让她去国外生活。先前不想去是因为有相飞这个牵挂,现在也不得不走了。

花凌洋听了相飞的妈妈的话,把手腕上一直戴着的镯子摘下来,递给她:“阿姨,这镯子还给您,我曾经听相飞说过,这镯子是您娘家的传家宝,相飞在的时候,我还有理由戴着,他现在走了,我没有继续拿着的道理了。”

老太太把镯子又推到花凌洋那边:“洋洋,这镯子是我送给你的,就不会再收回来了。相飞走了,我就无儿无女无牵挂了,你留着吧,也有个念想。相飞走了,可是你以后还是要嫁人的,这镯子阿姨送给你做嫁妆。”

花凌洋想了想,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有用,她拗不过老太太的,就又把镯子带到手腕上。她又去相飞的卧室里看了一遍,在相飞的衣服里拣了一件宽大的t恤,出来跟相飞的妈妈说:“阿姨,我带走相飞一件衣服留做纪念可以吗?”相飞的妈妈点了点头,花凌洋就这样告辞了。她趁相飞的妈妈没注意的时候,到底把那只手镯褪了下来,放到了茶几上。对于花凌洋来说,有这件t恤就够了,钱财本来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

回到家里,花凌洋见墨佳还在等着她,她知道墨佳担心,但是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对墨佳点点头,就回自己房间了。从那天起,花凌洋的睡衣就是相飞的这件长t恤,套到身上正好盖过大腿的一半。无论走到哪里,花凌洋都会带着它,她极少洗这件衣服,好象洗一次,就少了一些相飞的味道。

也是从那时候起,她很少再在朋友面前提起相飞的名字。相飞说过,花凌洋是他的公主,他是花凌洋永远的骑士。如果骑士战斗死了,就让骑士的武器给她勇气吧。知道花凌洋和相飞有这段故事的人,也绝少在花凌洋面前说起过去,他们总会小心翼翼地避开这个话题,怕伤到她。疗伤需要时间,没有人指望花凌洋能够再恢复到原来的状态,她看起来已经不再有爱了。

相飞的死,除了影响到花凌洋,还影响到了墨佳的弟弟墨宇。从前,墨宇不是个争气的孩子,他总是想尽可能地在姐姐了拿拿到钱,挥霍掉。他看不起姐姐,觉得姐姐做小姐是丢了他的人,让他很没面子。可自从他知道相飞出车祸的事,也像花凌洋一样一夜之间成长——他终于现,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它不是钱,不是财富,也不是金钱,而是感情。他忽然学会了感恩,他忽然现姐姐卖身供他读大学是多么艰难的事,他知道岁月给姐姐身上的耻辱烙印是消不掉的,但他必须自强自立,才不辜负姐姐的一片苦心。死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要勇敢地活下去,并且力图活得更好。相飞的公司关闭了,墨宇也被遣散回家。

墨佳见墨宇又失了业,心下很焦急。墨宇他们三个在家里吃饭,吃到一半时,花凌洋说:“要不我在去问问我哪个师兄,看有没有合适的职位给墨宇。”墨佳点了点头。墨宇却拒绝了:“洋洋姐,我不可能一辈子受你和姐姐的荫蔽,我是个男人,我要做男人应该做的事情。这次,你们就放手让我自己去找工作吧。”

花凌洋点了点头,在桌子下捏了捏墨佳的手,弟弟终于长大了。从此以后,他不再是需要保护的温室花朵,他站成了一棵树的姿态,等待着生活中的狂风暴雨。

日子继续平静如水,无声无息地过着。这天,花凌洋的电话接进了一个陌生的号码。她随手拿起来接了。是一个很好听的男中音:“找一下花凌洋。”

花凌洋以为是工作上的事,就很专业地说:“我就是。”

那边轻轻地笑了:“你好,我是叶展轩。”

叶展轩……如果他不打电话进来,花凌洋几乎已经忘记这个人了,她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只能模糊地想起他白衣胜雪的大概轮廓。这个时间距离叶展轩英雄救美已经隔了几个月了。“你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花凌洋熟练地应付着。

“之前你写给我的电话丢了,现在才找到。”叶展轩说:“你应该记得你还欠我一顿饭吧,我来讨要我那顿饭。”

花凌洋笑笑说:“真不巧呀,我现在不在郑州,还有两个月就要春节了。这样吧,等春节我回郑州一定会请你吃饭。”

那边依依不饶地说:“那你现在在哪里?”

花凌洋好脾气地说:“我在武汉。”

挂了电话,花凌洋长出一口气,她现自从相飞去世,她就再没接触过哪个陌生男人。墨佳有自己的工作,墨宇也在外资企业找了份业务员的工作。她自己除了没事再去王院长那里晃悠一圈,就无所事事了。王院长对自己的爱徒还是比较了解的,虽然她什么都没说过,但王院长总说她现在像是缩在壳里的蜗牛,无论如何都不肯伸出自己的触角来。花凌洋听了院长的话也只是笑笑,不去反驳。她就像是失去水分的干花,依然漂亮,风骨犹存,但是因为缺少水分而失去鲜活。

每天的生活就是按部就班,上班回家看电视和睡觉。任是哪个同事拉她出去泡吧她都不肯。墨佳和花凌洋过着一段清教徒一样的生活。墨佳说:“洋洋,你不觉得你替相飞守着的时间太长了么?相飞也不愿意你这样不快乐的。”花凌洋叹了口气:“其实很多时候,我是在守这我自己,就像曾诚说过的一样,我是在守住我自己的心,我不能够在我不知道方向的时候,就一头扎下去,况且,世界上不会有曾诚待我这样好的男人了。”墨佳叹息,她不好再劝花凌洋了。没有人可以真正地忘记过去,包括墨佳自己。

叶展轩的短信不间断地过来,总是一些关于生活细节方面的东西,比如会在天气变冷的时候,提前一条短信“要降温了,明天要多穿衣服。”又如会“你要多吃点儿啊,记得见你的时候,你那么瘦。”花凌洋是何其聪慧的女孩子,她怎么会不知道叶展轩的小心思,只不过她的心还被相飞占据着,无法把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罢了。

安雅从墨佳那里知道花凌洋的事,也不那么闹腾了。再说她自己的事也够让她心烦的了,跳楼和去秃顶家闹,已经是一个小三儿对付男人的底牌,安雅把这些全亮出来,秃顶现这其实没什么杀伤力,渐渐地对安雅越来越冷淡了。花凌洋和墨佳觉得安雅之前做得确实过分了点儿,但秃顶这样的确很不负责任。于是有次花凌洋去机关单位办事的时候,顺便约了秃顶出来。

其实她不怎么想管这闲事,但那次去秃顶家闹,也有她的份儿,难逃其疚,她觉得自己该为安雅做点儿什么。“其实我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秃顶说“如果她继续再这样纠缠不清,我就决定通过法律途径解决这个问题了。”

“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也不要太激动。事情还不至于闹到对簿公堂这一步。”花凌洋劝着秃顶“再说这事闹大了对谁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