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温远道那里,温岚先去了松竹轩看望小弟温实初。自上次温实初落水以后温岚是每日都来与小弟相伴,便在自己病得最厉害那几日也是嘱咐婆子抬着兜毣软轿过来的。经过这半年的彼此慰藉与呵护,姐弟感情自是更进一层。

“曾姐姐真是聪慧一猜就准。妹妹在席上贪吃了两杯果子酒,结果逛园子的时候困乏极了就在亭子里睡着了。说出来真真丢人!”

屋内男子穿着幅绸直襟的外衫疾步来到屏风后。洞开的窗子可将园内的景色一览无余。此时正值盛夏,明晃晃的日头晒得人眼痛,整个园子里看不见半丝人影。亭台、假山、绿树、矮草无不安静地在园中伫立着,只有那不甘寂寞的蝉鸣经久不息!

“怎么了?”

温芷则穿着烟霞紫的金线绣如意团花灯笼裙,浅金色的抹胸勾勒出已经开始发育的美好胸型,腰间是温芷自己绣的富贵牡丹。远远看去,一副妩媚窈窕的醉人模样。

温岚和温秀芝正说着话,温秀芝身旁的晴翠走了进来,说是人牙子已经带了人来,正在门外候着呢。

侍书端了个盖盅过来,险些被半烟撞洒,半烟这才不敢玩闹,吐了吐舌头乖乖站回温岚身后去了。

“这有何难?”温岚终于停止了颤抖,挺直了身板说。

郑泽荣刚将母亲送回舱房便听说自江中救起一人。一方面忧心温实初的安危,一方面又怕温岚出事的他抛开一切急忙冲了出来。

“好!只要你放了他,多少银两随便你说!”郑泽荣走出来安抚道。

“这都火烧眉毛了你还有空玩儿,我还真以为你有什么制敌良策呢……”

“嬷嬷病好了么?怎么不多休养些日子?昨儿张嬷嬷也病了,才刚嘱咐侍书将娘亲留的老参熬煮了送去给两位嬷嬷呢。”

“大姐姐莫不是不敢来吧?那便算了,只当妹妹没说!”

举目四望,如今她们的大船已经被几十艘小船围了个水泄不通。只见那些衣衫褴缕的水手们一边摇旗呐喊一边沿着船舷向上攀爬。高举的火把映衬着一张张丑恶而狰狞的嘴脸。为首一个高大男子兀自叫得最欢!

“除了船也可以看人哪!喏,那边船上!就是那边!荣表哥你看那人这么冷的天还在江上捕鱼呢,果真是世道艰难。我可是只站了这一会儿就冷得不成了!”

萧玄面露一笑,唇边浅浅一个酒窝,“正是在下!刚才在下驭马不慎,惊扰了两位姑娘,萧玄在此与两位姑娘赔礼了。”说完再施一礼。

“就是,刚才那一幕可真是太惊险了!姑娘差一点便被那匹马踩踏着。若不是姑娘福大命大,奴婢……奴婢恐怕就见不到姑娘了!”一个着淡绿色比甲的小丫头说。

刚才那个乱蓬蓬头发的男人再次从书堆中抬起了头,目光直直盯着温岚,“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刚这几句话是你说的?”言辞咄咄逼人,很不讨喜!

“殷轩离为人足智多谋,不可小觑!如若为我所用定将成为我之最大助力!”紫衣男子转了转右手的玉扳指,“此事不管真假,能够让殷轩离多看两眼的女子定然有其独特之处!既然她们的目的地是洛阳,那我们只需以逸待劳,候着她们便好!……传我话去,因密函丢失,改变此次行动计划,一切人等不许轻举妄动!……找人调查那个女子的姓名家世生卒,越详细越好!……”

“真的嘛?太好了!”温实初一改刚才委屈可怜的小模样,兴奋地冲过来,两只黑亮的眼睛忽闪闪放着光!

何全见是温岚,回答说:“我家家主说姑娘此行人等以女眷居多,不宜用不知根底之水手,故而掌船的六十三人皆为顾家常年跑船的长工,与顾家皆是签过字按过印的。”

“不是这句,前面那句。”

一时不查,温岚脱口而出,“我自己酿的梅花醉,将军要不要一尝?”话一出口便意识到不妥,可惜已经晚了,只好将头压得更低。

“姑娘,姑娘,我从未见过长相如此英俊的将军,而且还那么年轻,又是世家子弟!我刚在前厅瞅了一眼,殷将军穿着一件白色大麾,玄色布衣。言谈举止既不像京里的公子哥那般惺惺作态,也不像乡野粗莽的武将一身戾气。反倒是文质彬彬的一个儒雅将军!”半烟冲进来就是一番长篇大论,两只眼睛晶晶亮放出光彩。

“大姐姐,你的脸怎么白了,可是身子不舒服?”温岚提高声量,恰好让满屋人听见。

这是温远道第一次称呼秦月娘为姨娘,其中的怒意自是不言而喻。秦月娘不由一激灵,身子晃了两晃。

温岚见血迹被拭也放下心来。任侍书在屋内清理,她自去给温秀芝请安。临出门还不忘抻抻袖子竖竖领子,好在冬装在袖口和衣领处都有一圈细白兔毛,不扒开是看不到那些指痕的,却是无碍。

温岚一张小脸羞得通红,转脸掏出手帕擦了擦被黑衣男子握过的手腕,有些气愤地对侍书说:“没什么大事!刚从窗外跑进一只大黑猫,我拿鞋打猫来着,不成想让猫挠了手。”

来到东屋,晴翠已经要服侍温秀芝睡下了。看见温岚,温秀芝不免起身,姑侄俩个简单说了会子话,温岚才又回了屋子。不多时,侍书也回来了,怀中只抱了一床棉被。果真如温岚所说,大家见是春被便都去找妙真讨要,能够余出一床来已是不易。虽然也是薄薄的,不过聊胜于无。

“姑娘说的正是,姑太太富贵年华,哪里就老了?”声音爽朗的是银环,她的面皮有些黑,不过肤质看着却是极好的,紧致有弹性,最主要是曲线玲珑。今日她穿着件掐花对襟外裳,青色刺绣妆花长裙。头上带了一支小巧的凤头钗,手上戴着红玉髓手镯。人伶俐,穿着也很是干净体面。

这一次,她不仅要挽救自己的命运,也要阻止那件憾事的发生。温岚默默在心中下定决心!

侍书抱来一床牡丹团花织锦毯子给温岚盖上,半烟抓了一把百合香朝香炉里丢了进去。

屏退左右,温芷眼睛一红,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双肩盈盈颤抖,“这么多年母亲一人带着女儿住在别院很是辛苦。母亲嘴上虽然不说,但女儿知道母亲心中十分挂念父亲,总想着能够回府中伺候一二。如今心愿得偿,母亲和女儿高兴得几天都不曾安睡。为了讨岚儿妹妹欢喜,母亲甚至不惜花大价钱为妹妹置办了礼物。妹妹初看着也是高兴的,谁知道刚一转身便翻脸无情,痛下杀手!妹妹不喜我和娘亲只说就好了,偏做出一副大度的样子给谁看。妹妹年纪小小心机却如此深,真真叫人害怕!”

“父亲,女儿前些日子做了一个梦,梦中母亲被恶人所害,凄惨异常,女儿一觉惊醒便觉惴惴不安。不过当时女儿只以为是自己思母过度所致,并未多想。谁知后来接连两三天又做了同样的噩梦,女儿心中便琢磨着要为母亲念经祈福。

“哥哥,妹妹曾听人言,当朝天子与先皇后伉俪情深,长孙皇后逝去多年,也未再立新人,并言皇上极恶背信弃义之人。妹妹还听说,前阵子有个休妻再娶、另攀高枝的官员被皇上削了官职,骂出金殿。哥哥需记得明日才是嫂子尾七最后一天,若这停妻纳妾之事被哪个坏了心的捅到皇上那里,妹妹恐哥哥前途不保。”

“什么茶,这么香?”温岚坐下,端起茶碗就是一番猛啜,瞬间就喝了个干净。

“女儿不敢!”温岚听见温远道所说并没有觉得意外。毕竟这个家才豆大点的地方,温远道知道些什么很容易。

秦月娘本就长得面容明艳,妩媚动人。这些年,为了笼住温远道的心,为自己回温宅铺路,没少在自己身上下工夫。加之后来身边陆续又有了不少婆子丫头伺候,万事不用她操心。如今二十七岁保养得宜的她,唇红齿白,皮肤细腻,偏像一双十少女,却比少女又多了一丝娇媚,一丝成熟。

温岚闻言心中恼怒:“于理不合”?亲姐姐来看望病重的弟弟如何算作于理不合?先不说幼弟年方四岁不通人事,便是她来到这里也还有满屋子的婆子丫头在,哪里有半点不合规矩来。身为人父却丝毫不顾父女之情,言语间只想损毁女儿名声。试问又有哪个父亲会如此做?

“都是奴婢看管不力,瞅着初哥儿吃得欢喜便没有及时劝说,这才害初哥儿受了这趟子罪。还请姑娘责罚奴婢。”

“我不也是担心少爷么?再说又没人听见!我知道嬷嬷心善,就请嬷嬷饶了巧燕这一回吧,巧燕下次不敢了。”巧燕虽觉得自己无错,但也少不得娇软着声音讨饶,“前儿我爹随老爷出门得了一些好酒,巧燕知道嬷嬷好这杯中之物,正想着从我爹那儿讨上一壶,送与嬷嬷尝鲜呢。”

说起这个秦月娘,颇有姿色,很受温远道喜爱。在前世时,对温岚的照顾也是无微不至,可谓极尽逢迎,百依百顺。但凡温岚想要做的,一概全力支持,从来没有说过半个不字。就连温岚想要习武,秦月娘也说服温远道,请了武师前来教导。温芷也没有因此嫉妒温岚,而是与温岚甚为亲近。

不长的距离,硬是被温芷走出一辈子的感觉。

温岚边走边感叹:一时兴起差点说漏了嘴,这若是几人追问起来,她还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向她们解释。应该说借尸还魂好呢,还是说南柯一梦好点。

温岚一边低头想着一边迈腿进店,不成想一进门便被王掌柜扯住了袖子。

“这位姑娘你来得正好,有人相中了你家小姐定制的这套首饰,非要我将首饰卖给他,还提出要出双倍的价钱,已经磨了我半天了。如今你来了正好亲自和他说。”说着王掌柜将温岚拉到了那人跟前。

温岚抬头一看,原来是他。&!--over--&&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