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眉眼立刻带上了笑容——“那是!上次那蔡家庄,不就我给你瞧的吗?!就你一个人要去买田,还真不行!”

“东家的意思是不是,”黄师傅拿着一根木头在手里比划,“选一根大一些的木头,在上面做简单精致的雕花,雕成弧形也好或是别的什么花式也好,但是不要雕得太多,要保证中间还是有一根承重的直木——或者,就是一根直木,再把花式什么的做到上面去——”

一时屋里的气氛又低了下来——又不是商议的好时机了。我遗憾之余,又在猜测,燕子是谁?貌似跟哥还有那么些没有说清楚的关系?为什么我没有见过也没听人说起过?她们娘俩一去将近一年,又是去干什么去了?

不过很快她们也适应了一些,梁夫人腼腆着说,“青草……东家,我们扫出一块地来,很快就开始做!今晚一定让您盖上被子!”又招呼着两个男孩子,“快过来喊东家!”——只听到两声哼哼似的声音。

“陈东家,我叫肖永红,是肖家庄的。”“我叫李良富”,“我叫熊三菊”,另几个师傅也纷纷自我介绍。

“就您这样的式样,还是比较新式的?我看很普通呀!不对——这个也叫有式样吗?”

“东家,您先买一些救救急,如果还需要,一定要来找我呀——我总在这里等着的!要不,您住在哪里?我要是找到了别的事,也给您去说一声,免得您来了又找不到人!”这个人还是蛮体贴的!

不跟你们一般见识!

“哦~~~难怪这么晚才来,感情连稻草都备好了来的啊~~~”外婆那是,明显的笑话了,也向我学一学,不要表现得那么明显吧!

对!就这么办!

“您老人家保重呀!”

和外公家等绝大多数农家一样,入目大都是泥巴墙茅草房——我一度很疑惑,为什么不自己做些土砖自己盖个瓦房呢!这个应该不难吧?!回答是,做砖和瓦的泥巴也是有要求的!特别是做瓦,那非得是田里的泥巴不可,还要烧得成功,而田也是庄民们舍不得破坏的,所以成本不是一般的高!

二表嫂的母亲殷勤地引着我们坐在堂屋的一张桌子上——虽然份属贵宾,可真正坐下来的也就外婆和我,其余人都客气着干活去了——姑父又在掌厨,大舅他们在帮忙摆碗筷,大姑不知去了哪里——估计是和小婴儿亲热去了。

“这个毛坨生下来,本来准备辞着大家,不搞洗三的——跟您也不藏着掖着,实在是没有那些个粮食啊!可我几个孩子都说了,这是家里这一辈第一个娃呢!又是女娃!家里亲戚们都好着呢!就是来咽野菜也会来帮着寻的!这才一家一家去报喜。说起来还真要感谢亲家您呢!那天庆哥儿挑回来那样扎实的一担,可解决了今天宴请的难题!”——这个亲家还是蛮健谈的。

我装作漫不经心地问,“外婆,你说我城里的那个房子,现在还空着,用来干什么好呢?”

说到这里,她又想起了一件事,小心翼翼地看我了一眼,犹犹豫豫地说,

三舅妈的奶奶还在,不过已不能干重体力活,只在家里看看家、烧烧火、喂喂鸡之类。我见了连忙喊太婆,又从怀里拿出一个1oo文的荷包给她,说,“来得匆忙,也没买个礼物。”——其实,是我那时还不知道有这么一位老人家呢!太婆连连推辞,还是三舅在一旁劝说才收下——从这一点可以看出,外婆和三舅有很多相似之处,难怪外婆喜欢三舅。

我和外婆去三舅家,外公和小红去小红家——后来大姑怕外公回来时要走夜路,也跟着去了。

“对呀!”外婆一拍大腿,“我怎么没想到呢!这样就挺好的!”她蹙着的眉头立刻飞扬开来。“青草,你干脆多送他们一些,让他们也能有些个剩余——这几家的日子,也不是那么宽裕呢!”——外婆又回来了!不对,是外婆的这种风格又回来了!

表哥把那半个包子吃完,就再也不肯吃了——很有可能又是舍不得吃了。外公还在和他较劲,幸亏父亲说很快吃中饭,才罢休。

长工和管家的工钱也是受到影响的——近百亩的中良和旱地没有种,虽然整个工作量可能因抗旱比以往更大,但因工作任务一半也没有完成,所以,蔡娘子最后按半价放了9个月的工资,长工每人领到18oo文,管家23oo文,以及她的夫人14oo文。——这个工价,也让管家松了一口气,如果要按“绩效考核”,那她们是一文也拿不到呀!

大家听了都感激不尽,又纷纷把希望的目光投向我。我无法漠视大家的目光,但又想坚持自己种两季的打算,于是给了大家一个有条件的承诺:

如果要问外婆去了我的院子之后的反映,那就是一个字:惊!如果硬要说两个字的话,那就是:震惊!

姑父就负责全家人的饭食——最近还要负责面食。

吃过早饭,我拎着两个麻袋,拖着拖车上了山——麻袋拎着,是为了告诉父亲,我只带了这两个,真的不准备拼命来着——家里的院子虽说也不小,但刺球已经铺满整个院子。我咧了咧嘴角,难掩心情的美好——真多呀!虽然不怎么值钱,但看到多多的东西,总是很好的。

我一路走走停停,遇到了两拔野猪——这个季节,野猪正肥正撒欢呢!我虽然带了弓箭,但看了看眼前的两捆麻袋,在心里惋惜地叹了一口气——太大了一只,可惜了好多的肉!

于是成了感恩会。众人纷纷说,当初没有那种子,现在就没有这粮食——最少的人家,都可以收上几百斤吧!都坚定地表示要送过来。

秋粮本是新事物,每个人都没有经验,我与其说给她们作技术指导,不如说是给她们作心理辅导——一切很好!一切正常!aLLIeLL!

“外婆,别的舅舅都辞着,我们家不辞着,外婆不疼父亲,不疼青草啦——”

其实一个扮桶是不用全家这么多人来扮禾的——因为一次只能有一个人来扮,所以,只要四个人一起割、扮,扮桶边就要排队等候了。但,其他的人也有事情要干。所以,这时真正扮禾的就外婆、大姑、姑父(现在换成了本人)和表姐夫;表姐清理扮桶里的茅草并且“出谷”——把谷子从扮桶里撮出来,放到谷箩里;然后由哥哥挑到家里,并且翻晒;外公把稻草束成把——稻草也是很要紧的,现在还养了牛不是,这就是牛在冬天的口粮,平时也是柴火,烧完之后再用来拌肥料,而且,在绝大部分农家,这个稻草也是冬天的垫被——有些人家,就在稻草上铺一层床单就过冬了,稍讲究一些的,也是要垫稻草的,只在稻草上再加一层旧的棉絮——所以,这个稻草也是非常非常有用的,必须及时收拾出来。所以,外公一束好,父亲把这些个禾把拖到田岸上去晒——田里虽然没有蓄水,但倒底比不得岸上干燥。三弟也是有工作任务的——拾稻穗——天知道我多么想和他换一个工作呀!

我们家所有的人——更多地是外婆和我本人,只要一进城,就被要求带粮食回来。

慢慢地,我获得了她们更多的喜爱,和更多的尊敬。

每一个人都认为,所买的每一样东西都必须由他把关——连三弟都嚷嚷,“不行不行,我的被子我作主!”

我还特地趁着全家一起吃饭的时机,郑重地重提给外婆家砌房的事,并坚持要把银子给外婆——本是要给1oo两的,但外婆只按我家砌房的标准,收了3o两,喜得外婆的眼睛又一次眯成了一条缝。不过,她又转手给了外公——我倒不知道,家里竟然真的是外公在掌家!果然我之前的眼光很不错嘛!

我的度越来越慢。我不停地抹脸上的雨水,防止它过度地遮蔽我的视线——雨水在我的脸上形成一道帘,流成一条小溪——也许有些是我的泪水,因为我突然觉得很心酸——莫名地到这个莫名的异世,那时的恐慌、无力,那时的责任、劳累一一涌上心,突然我就哭了起来,而且越哭声音越大——乃至到:停下紧走的脚步,坐下来泄式地号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