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嘉言摇摇头,一脸感动,几乎就差滴两滴泪表示他的心酸,“舅父说的什么话,舅父如此照顾了外甥兄弟三人这么长的时间,现在又帮了外甥这么多,外甥,实在是外甥不该提这事儿的……”最近,他的演技节节攀升,简直就像是坐了火箭。

宋嘉言很是严肃地看着宋嘉祥:“记得我跟你说的话吗?”

“虽然也不至于非要先让嘉祥过去,田契什么的,等南郡的那位教授派人过来,先到弘农郡去把田契处理了,再顺路来接我们到南郡去再办南郡的田契也可以。就是户籍的事,本来马世叔也说了他会着人做好,但是,嘉言想着,这些事情以后总不能全都靠别人,而且马世叔这么仗义,我们却到现在还没有一个人去拜会他,作为晚辈,想来恐怕是不妥的。”宋嘉言笑道。

“谢谢舅母。”宋嘉祥很有礼貌,收下那块饴糖倒也没吃,只是示意了一下跟着过来的石孝全,就看见石孝全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张干净的绸布,拿来帮忙把那块饴糖包了起来。

哎?宋嘉言看看这个只有三个房间和两个小耳房的院子,又看了看那儿站着的大大小小十个人和他们的那些箱子包袱,忽然开始有些烦恼了。

怀里的宋嘉瑞沉甸甸的,很有两岁孩子该有的体重,就像是一只养肥了的小猪一样,没有烦恼,也不知道自己刚刚经历过什么事,或许以后,他就连父亲就根本不记得。宋嘉言叹了一口气,也许这家伙才是他们之中最有福气的,而后来的事实证明,也确实是如此的。

就连向氏也无法说宋中丞这封信有什么不对,因为宋中丞这整封信中没有提到孔家的任何不是。只是说了,如马都尉以前知道的,他在扶风郡的老家只有父亲和继母,继母有子女六人,与他年纪相差甚远,也不甚亲近。他这些年从未回过扶风郡,也不知扶风郡如今是何人当家,家里又是什么光景。加上扶风郡地处西北,和南方的南阳郡和南郡风俗都不同,只怕他们几个回去也不能适应。而若是他们一家留在南阳郡久了,又唯恐别人说宋家和孔家的闲话。故此才希望若是可能,让他们一家到南郡定居,请马都尉代为照顾一二。所以向氏也叹了口气:“他是个知事理的……”

就连孔郡守,这一句出来,显然他也愣住了。

在被孔氏抱着哭了大约有一刻钟的时间内,宋嘉言已经从这里的普遍身高考虑到了自己以后身高的可能性。

听他这样说,石孝全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摸了摸后脑勺,倒是有种和他年纪相符合的天真。然后他又像是很严肃:“内少主,他们说你傻了,可是奴看你只是精神不佳,你要注意休息,尽快好起来,两位小少主只有你了……”

宋中丞的家世虽然一般,不过他很擅长于运作。而且他深得先帝欢心,得到的赏赐也不少,虽然家产不算丰厚,但是也略有薄产。加上孔氏的嫁妆甚是丰厚,这么多年,宋中丞不仅从不曾用孔氏的嫁妆过日子不说,还多少给孔氏挣了些皇宫赏赐的金银珠宝,他们一家四口别说只是带着石家还有另外几个被宋中丞收留没地方可去的仆人,就算是多养活一些人,除了需要依附着孔家的势力生活在南阳,其他的东西只要得当,也必定是不用孔家养活。

谢谢大家支持!

若说跟在他舅舅身后貌似是这个身体的母亲和外祖母的两个女人大概还有一些“不要太有压力”或者“慢慢来,不着急”的意思,并且也确实地用摸头摸手来表达了对他的慰问。他那个舅舅可就不一样了。

宗周大陆建元二年九月,距离中秋转眼已经过去了半个月,时值仲秋。昨日一场秋雨过后,秋老虎已经没有了威力,这时的南阳郡城正是一派秋高气爽、云朗风清的好景象。

“怎么了?”宋嘉言扯了扯宋嘉瑞的小脸,换得他捂住自己的脸和一个“好痛好痛”的眼神,这才装模作样地开口问道。

宋嘉瑞还不知道自家大哥的脾性,只是很单纯地有些疑问:“艾阿兄,艾阿兄……”他现在还属于说不太清楚话的年纪,好好地一个“二”字,他总是会说成“艾”、“呕”等等的发音。

如果按照宋嘉言的尿性,他以为最好的答案其实是“被老虎吃了”这样的答案,然后也许就可以告诉宋嘉瑞“不听话的孩子就会被老虎吃了”。可惜,一来宋嘉祥并非不听话的孩子,这件事情就连宋嘉瑞都知道,以前宋嘉瑞就在宋嘉言跟他说“二阿兄不听话”的时候,玩命儿地争辩“艾阿兄……听话”。二来,宋嘉言以前读过一本儿童心理学的书,书上说那样吓唬孩子不利于孩子的性格养成。

于是,颇为惋惜的他只能看看宋嘉瑞,笑着道:“二阿兄出远门了……”

“出……远门?”宋嘉瑞对出远门这种东西还没什么概念,他甚至连远门这个字也几乎是第一次听到,还完全不能理解。

宋嘉言看着他认真的表情,怎么看都觉得他可爱透了,于是忍不住又把他抱在怀里,狠狠地揉他的头发:“是啊,出远门了,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到时候嘉瑞也去,好不好?”

“很远……很远?”宋嘉瑞挣扎着从宋嘉言怀里爬出来,稍微偏着头,更加茫然,“很远……很远?”

“对,很远很远。”

宋嘉瑞对“远”还没什么概念,对他来说,远大概就是他站在屋子这头,另一个人站在屋子那头的距离。于是,听到宋嘉言说很远很远,他就站到了屋子的墙角边,从这边跑到了那边,然后道:“有……这么……远么?”

如果只有这么远?不是你就可以看到?宋嘉言脸上的黑线都出来了,可是孩子不就是这时候最可爱?于是他摇了摇头:“比这还更远。”

“哦?”宋嘉瑞觉得好奇怪啊,还更远是有多远呢?于是他又从屋子的这边跑回了另一边,道,“那,比这……还……更远么?”

只有这样远的话,你走出门就能看到了,那就不叫出远门,叫出“院门”了。宋嘉言颇为有些哭笑不得。

他对着宋嘉瑞招了招手,又冲着门口端了夕食送来的侍女点点头,示意她们进来。然后让她们把夕食放在自己面前的小几上,才抱住扑到他怀里用炯炯有神的目光盯住碗里的夕食的宋嘉瑞:“比这个还要远得多呢。”

“啊……”宋嘉瑞虽然饿了,但是还是没忘记自家的二阿兄,只见他低下了头,“哦……”

小孩子的烦恼通常都都比较短暂,据说他们的记忆并不长。当宋嘉瑞开始吃饭的时候,他就忘记了他二阿兄出很远很远的远门的事实。

“二阿兄……有粥……吃么?”宋嘉瑞一边把粥放进自己的嘴里,虽然他绝对掉出来了三分之一以上,不过还算是有良心,他吃了一会儿之后,大概是肚子饱了,似乎又想起宋嘉祥来了。

这个是宋嘉言也很关心的问题。

说起来,他有些后悔当时不应该想着以后宋嘉祥也要做这些,就现在逼着他学着出门的。那孩子怎么说都才六岁,六岁的孩子,无论聪明与否,都应该是要父兄好好爱护的年纪。这时候又不是现代,从南阳到荆州只要几个小时就好。南阳到荆州,荆州到商洛,商洛到南阳在二十一世纪两天都可以来回个遍。在这种没有汽车,没有高速公路,只有马车和颠颠簸簸的道路的时代,也不知道现在宋嘉祥他们有没有找到住的地方,有没有吃饭……

和宋嘉言他们担忧的不同,其实现在宋嘉祥他们过得还算不错。至少到目前,他们和那个倍受孔郡守推崇的小陈管事,相处的还是不错的。

宋嘉祥早先跟着家人一路从京兆尹到南阳郡,说起来比南阳郡到江陵的距离也相差不远,甚至也许还远一些。乘坐长途马车他是完全没什么问题。

而且孔郡守的那位小陈管事也确实是个人物。不说一路上安排的井井有条,什么事都事先准备周到。就连宋嘉祥想要买南阳土产的事,这位小陈管事一听说也给安排好了。

“这些钱够了吗?”宋嘉祥看到那一竹篮一竹篮干干净净系着红色丝带的山珍提上车,当时还有些吃惊,只能拉过了陈管事和石孝全到一旁,让石孝全给从放在马车上的包袱里拿了一块金半斤出来。

陈管事看着宋嘉祥手里亲自递上来的那一块金半斤,又看了看刚才石孝全躲在马车上,也不知道从哪里才拿出来了这块金砖,笑道:“哪里用得上这许多?都是些山里的东西,也并不见得非常值钱。有个四五千钱就够了。”

这许多东西,居然只要五千钱?宋嘉祥深刻地觉得小陈管事真了不起,就连石孝全也看着小陈管事很是佩服。

小陈管事大概也觉得被人仰望着很好,就拱了拱手:“表少主,南阳的土产说起来多数倒和荆州有相似之处,倒没多少特别的地方。倒是南阳有一种砚台颇为好用,又听说对方换地的那位夫子将要去太学执教,如果表少主信得过,在下倒是可以带表少主去看看的。”

投人所好,是宋嘉言以前也教过宋嘉祥的东西。因此,宋嘉祥对这个倒也记得清楚。

小陈管事说,这黄金要换成钱,需要开文书到衙门去兑换。倒是到大商户买东西,可以找零成小金块和散钱。于是,宋嘉祥折腾了一通,就把他们带来的那块金一斤和两块金半斤带着,跟着陈管事到城中看起来就很大的商行去了。

这时候虽然也有商行。不过实际上,除了街边的那些卖菜和卖小东西的摊子,这些商行都是为权贵和贵族服务的。虽然自从先帝以来,稍微修改了当世重农抑商的律令,对商人不再那么苛刻甚至连他们作为人的尊严都要侮辱。可是为了保护国家农业根本,商人的赋税还是非常繁重。特别是新帝登基以后,虽然没有取消那些关于兴商和发展手工业的律令,但是商人和手工业者的赋税可是比农户要高出不少。除了那些为了权贵和士族服务的大商行,以及那些卖卖菜,卖卖零散的小杂货和偶尔有些平民到集市里卖卖自家出产的一点土产,这时的城市其实并不是那么热闹的。

小陈管事带他们去的那家商行,是孔郡守非常喜欢的商行。这里主要是出售书简、丝帛、毛笔和砚台。这时候虽然没有后世的纸,不过这时候纸的概念却存在,指的就是那些薄薄的丝绵制成的贴在丝绸上面的丝帛纸张。而这时的砚台也不是普通人家能用到的。这不,小陈管事带着他们才在那商行挑了六方砚台,就花了整整一万三千钱了。

让石孝全把他们呆在身上的金一斤拿出来付了钱,还特地把钱袋都翻过来抖了抖,宋嘉祥才让姚大牛和石孝全一起帮忙把那六方砚台收进马车的箱子里。把找回的七块元钱都放进自己身上那个丑巴巴的钱褡子里,叹了一口气,宋嘉祥这才跟着小陈管事往商行门外走。

因为小陈管事也算是有些身份的人,所以他也得以和宋嘉祥、石孝全一起坐在马车里面。要不是这次孔郡守要他带着宋嘉祥,他本来是打算和两个有些武功的侍仆骑马过去的。

“表少主。”上了马车,看着宋嘉祥似乎在为了什么发呆,小陈管事似乎忍不住,终于掏出几块分金,把宋嘉祥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嗯?”宋嘉祥有些不明白,干嘛平白掏几块分金出来,是要玩有什么游戏吗?

小陈管事自从一早上了马车,被宋嘉祥塞了一小口袋大约是一百个钱开始,就对宋嘉祥的态度更加有些不对,而且他显然也是看到宋嘉言早上做的那些事,不知道为什么,对宋嘉祥就越发和善起来了。

宋嘉祥的不解在他意料之中,他不明白倒是让他心情更好一些。把那三块分金塞进宋嘉祥的手里,小陈管事笑起来:“表少主倒是好算计,今日早上您赏了在下一百个钱,这次买砚台,在下可为您省了六百个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