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吗?”黑二问。

“那干嘛不进城买房子呢,城里方便,如今有钱人都搬进城里居住了,谁还呆在乡下呀!”

“谁?”一个女孩儿的声音从房屋后面传来,紧接着是脚步声。

周兰说:“你写点文章探讨一下吧!”

陈涛说:“走吧,正说叫你一道呢!”

“你不去谁还去?都不去,咱们又不是吃不起饭……”

坐了一会儿,他心里还是不很踏实。前思后想,总担心李明能否妥善处置下来。李明年轻,处警的经验不足,加上派出所没有遇到过类似的突事件,涉及老师,人命关天,要是李明处置不当,造成了更为严重的后果,那么,于情于理他都无法面对自己的同事和自己的职业。

唐妈是从湖南乡下进城来打工的快到50岁了的中年妇女,家里有老父老母,还有丈夫,和一个即将高中毕业的女儿。负担大,能找到一份收入稳定的工作十分满意,因此,她总是尽职尽责。倒不是害怕杨教授有个三长两短她的工作就失去了,更多的,她是觉得自己如果不尽职尽责就对不起杨教授。像她这种本分的乡下人,进城来打工,没有过高的要求,能够按时领到薪水,同时又能够得到一些基本的尊重,便非常知足了。这两点,在杨教授家里她都得到了。学校给她的工资是每月600元,外加一些补贴,总的算下来平均在1000元左右;而杨教授对钱没有多大兴趣,加之又没有亲属来分一羹一汤,所以,一旦有了散碎的零花钱杨教授大都慷慨的给了她,要她积攒着寄回家去贴补家用。东给一点,西给一点,一年下来,少说也有三五千。何况在杨教授家里,温文尔雅的杨教授也从没有把她当成乡下人和外人看待!她比杨教授只小10来岁,但杨教授却始终像她的父亲般关心她,体贴她,处处替她着想。这种主仆关系拉近了她和杨教授的距离,以至于外人到了杨教授的家里,往往都是把她当成了杨教授的家人。

龙主任从护士长办公室退了出来。作为决策人,他必须通盘考虑,拿出主意。护士长的话是对的,拥挤在病房里,不仅不利于病人的治疗,而且也不利于大家的休息。大老远的赶来,又饿又累,老是呆在病房里等候总不是个道理。因此,回到病房,他便吩咐行办的罗主任带小刘和陈蕊他们先去酒店的房间里休息,自己依旧和唐妈留下。

陈蕊见护士长绕来绕去的,猜不着护士长到底要对自己讲什么,因此,云里雾里听了一阵后,趁护士长喘息缓气的时机,她接过了话说道:“护士长,杨老师是我敬重的老师,只要能治好他的病,你要我干什么都成。别再兜圈子了好吗,我不是三两岁小孩,我有自己的主张……”

“看大哥说啥呢!难道非得‘终于打算结婚了’才请大哥吃饭吗?……搬家了,搬到马天成住的房间里去了。住得高看得远,他住高了受不住,脑袋昏;我受得住,早看朝霞云露,晚看湖光水色,心静,头不昏;所以,请老所长和大妈赏个脸,朝贺朝贺。小容说搬新家得有人朝贺才好……不但请了你和大妈,指导员我也请了!”

“难道不是?……李所长呀李所长,你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哟!老所长亲口告诉我的,说你下个月结婚……你是怕咱来讨喜糖吃呢,还是怕咱来讨喜酒喝,神秘兮兮的干嘛呀?咱结婚,绝对不会像你那样,偷偷摸摸的仿佛做贼!”

看见装载废旧物品的车子,黑二想起了那个哑巴老头,心里的亲切感油然而升。于是,他的目光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车子由远及近,脸上慢慢地浮出了浅浅的微笑……

“大爷!”黑二又唤了一声。

陈蕊不好再要求,于是,整一整衣襟,跟随在小刘身后出了病房……

“哪是什么?”龙主任不解地望着杨教授。

母亲伸出手指,捋了捋他鬓角上的丝:“妈知道,你一回来妈就知道了……让她去吧,年前闺女对妈说过,杨老师帮她。杨老师是好人,闺女跟着这样的好人一辈子都是不会吃苦的……那次杨老师来,闺女高兴的劲儿,妈啥都知道了。金山银山不如书山!有学问的人就是好,受人尊重,到哪儿都饿不着饭。哪像你们警察,累死累活的,到头来还要挨自己的人整。你瞧瞧李明吧,别看他现在当了所长,威风得很,说不定哪一天也是你的下场……”

“你想一想吧,老所长,我妈妈在乡下,父亲又下岗了,有一个妹妹还在念书;他呢,比我更不如,母亲一直生病,卧床不起,父亲上了年纪,干不动活儿……彼此家庭负担那么大,我们敢现在结婚吗?结了婚拖累就大呀!虽说他在西藏工作,又是军人,工资稍高一些,可是,回来一趟也蛮不容易的……”

罗中华推门而入,问过韩跃进后把雷树成劝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做了不少噩梦,有一个噩梦竟然使他吓出了一身的冷汗。他梦见自己被李明捉住了,不,好像是被马天成捉住的。马天成拿着电警棍,要他交待杀人的罪行,他不承认,马天成便用嗤嗤嗤地冒着蓝色火花的电警棍企图触他的脸。他尝试过被电警棍触的滋味,因此,电警棍还没有触到脸上他就大叫了起来……他醒了,朦胧的睡眼瞪着天空,半晌,才明白自己的确是在做梦。于是,伸一个懒腰,又迷糊了过去。

“大伯以前和你一样,也是坏人,坐了几年牢,出来后改好了,在城里开店,修车子……大伯挣好多的钱,还买了房子。爸爸说等我和哥哥长大了,就到大伯厂里去当工人……”

一个和陈星一般大小的小女孩正蹲在他身旁,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陈涛紧紧地搂住陈蕊,他没想到陈蕊的心里埋藏着那么多的痛苦。他说:“都怪哥对你的关怀和体贴不够……黑二脱逃了,我没有告诉你,是不想让你分心而影响了你的学业。不管他跑到哪儿,最终都是不会逃脱法律的惩处的。警察不能为自己伸张正义并不等于说警察就不能肩负起社会赋予的使命。个人的恩怨毕竟是个人的,作为警察,没有必要也不应该过多的去考虑个人的恩怨得失,所以,你走也罢,不走也罢,都不要再拿黑二脱逃这件事来责备哥哥……你成熟了,从法律的角度来讲,你也成人了,你具备了独立的民事行为能力,因此,未来的路怎么走,完全是你个人的事,作为哥哥,我顶多只能是给你提供参考。我不反对你去留学,但是,既然是你的哥哥,那么,我务必要给你一个忠告。俗话说,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穷,在哪儿你都是中国人。你可以抱怨我们国家现在不够达,你也可以抱怨我们国家现在的法制不够健全,甚至你还可以诅咒我们国家国民的整体素质不够高,政治体制运行不够透明和民主,官场充满了……但你却不能置你的祖国于不顾。我不是大知识分子,没有多少学问,可我依然瞧不起那些出国去深造后就不回来建设自己国家的读书人。真正人格高尚而又健全的知识分子,有哪一个是不深爱着自己的祖国的?……好吧,不谈这些,出来是爬山的,咱们就快快乐乐地爬山。爬完了山,住一宿,明天一早我就回长仁了!”

“写吧,大哥,我真希望能读到你写的作品!现在许多作家都不用‘心’来写作品了,他们要么用‘笔’,要么用‘嘴’,更有甚者,居然还有用‘下半身’来写作的。不久前就有一个美女作家站出来公开声称自己是在用‘下半身’写作。世事如此,你不用‘心’写,人家就会用‘笔’、用‘嘴’和用‘下半身’写,出于对我们所敬畏的文学事业的一份责任,大哥,你也应该拿起笔来,写出让读者满意的作品。同你的交往,使我感觉到你很有文学方面的天赋,只要肯写,就肯定能成功!”

陈涛取过毛巾掸了掸沙上的灰尘,叫陈蕊和许莉坐下了。然后,打开皮箱,取出自带的茶杯,沏了一杯茶。他在床头边坐下,自言自语道:“现在你们念书很自由,我们那阵学校管得特严,别说耍朋友,就是男女同学间过分的亲热了一点也是要遭到辅导员的批评的。辅导员就是班妈妈,管大学生跟母亲管婴幼儿没啥区别。看了你们的自由劲儿,我真是羡慕的不得了……”

“你应该会明白我的爱,虽然我从未向你坦白;多年以来默默对你深切的关怀,为什么你还不能明白;不愿放弃,你的爱,这是我长久的期待;不能保留,你的爱,那是对她无言的伤害……”

“再忙也得陪姐姐呀,否则姐姐又要说我重色轻友了……真逗,我还是第一次见姐姐动真格的生我气呢!……别生气了,你哥来了,吃和住都包在我身上,不用你破费,行吗?”许莉放开陈蕊,收拾桌上的书本。

陈蕊将马小瑶的手推开了。她说:“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想告诉你的是我非常快乐,我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整天闷闷不乐。所谓快乐和不快乐是相对的,有些人你看上去他活得很痛苦,其实内心深处他活得很充实、很快乐;有些人你看上去他活得很快乐,整天春风得意,笑容满面,其实内心深处他活得很空虚、很痛苦……我们来自不同的家庭,接受过不同的教育,虽然我们现在学的是相同的专业,但是,我敢肯定,咱们不是同路人,因此,希望你今后好自为之,管好你自己;至于我的事,用不着你操心。明白吗,我没有什么地方是值得你来同情的……”

李明摇头:“没有消息,所里的民警还在设卡守候……”

李明浅浅一笑:“不是放不了心,是岗位真的不能离开,我是一所之长,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在这个位置上,我就要尽职尽责。小容来了,她自个儿管饭吃吧,我还要到几个设卡点去蹲守,不管有无结果,我都要坚守在那儿。人犯从监狱里逃出来,本身就是咱们警察的耻辱,我不能再做有损警察形象的缺德事,天大的理由,我都必须和大家在一起……好吧,我先去了,所里就拜托老所长和指导员了,有什么情况尽快通知我!”

周末,轮到雷树成值正班,其他民警值副班。所谓值正班,就是遇上突事件和紧急情况时,值正班的民警可以临时代替所领导采取处置措施。以前,徐大虎规定每天必须要有一名所领导在岗,韩跃进做局长后,既不肯定,也不否定,久而久之,执行起来就有了走展。试想,所领导只两个人,一个所长,一个指导员,每天24小时都必须有一个在岗,其工作强度是多大,他们到底还需不需要休息?于是,所里暗自规定,所领导该休息时还是要休息。所领导不在,便由当班民警中年龄最大,或者警龄最长的负责。谁负责,谁就叫值正班。

“好,一会儿就回来!”陈涛一边答应一边心不在焉的继续朝前漫步。

将军拔剑南天起

我愿做长风绕战旗!

唱完一遍,她又反复回来唱第二遍、第三遍……哥哥喜欢唱这歌,哥哥也喜欢用二胡演奏这歌的曲子,但是,每次听见,她都不曾有过任何的感动,然而,此时此刻,自己哼着、唱着,却感动了。几乎每一个音符都好像是在敲打自己本就十分脆弱的神经。“人生难得一知已,千古知音最难觅……”难道不是吗,芸芸众生,你来我往,虽然擦肩而过,时不时的留下一声问候,留下一声祝福,却又有几个人到底最终能成为你的知音呢?别说知音,怕是共同生活和相处了相当长的时间,到头来也只不过是滚滚红尘中的一个过客罢了。比如马小瑶,天天早不见晚见,床挨着床,铺连着铺,纵然相处十年百年,难道又能成为“知音”么?

“将军拔剑南天起,我愿做长风绕战旗!”她看过讲述蔡锷和小凤仙传奇人生的电影,也从书本上读到过关于蔡锷和小凤仙的动人故事,她深信在蔡锷和小凤仙之间,必定有着一种不被常人知晓的心灵的默契守护着彼此的友情,否则,小凤仙不会出“我愿做长风绕战旗”的呐喊!想一想吧,在军阀割踞、成者为王败者为寇的硝烟弥漫的战乱年代,一个沦落风尘的弱女子,面对垂青自己的将军,因为“共和”的梦想,便心甘情愿化作一道清凉如许的长风,绕着血腥的战旗经久飞扬,那该是何等悲壮的绝唱呀……

“吱呀”一声,门被轻轻推开了,护士把着轮椅走了进来。

轮椅上坐着杨教授。他的头剃光了,脸也枯瘦得面目全非。听见陈蕊的歌声,他摆了摆头,示意护士不要出声响,以免惊动了陈蕊。在他看来,一个女孩子,一边哼着歌儿,一边专心致志地把玩鲜花,是一道不可多得的亮丽风景……然而,陈蕊还是被惊动了。

陈蕊停住唱歌,回头,注视着杨教授,半天,才回过神来,轻声问道:“拆线了?”

杨教授点了点头。

陈蕊跨出大步,奔到杨教授身旁,蹲下身子,举着茉莉花,又问:“好看吗?”

杨教授微笑着,仍是点头。

慢慢地,陈蕊的眼里流淌出了汩汩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