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霖低着头,默默地吃了几口菜,道:“其实派出所的李所长对贾鑫的情况早有暗示,我对他材料的真实性也产生了怀疑,想去了解证实,可周金标、汪副总他们催得太急,根本不容我有时间调查。好不容易在他来的那天上午抽了点时间去了万利锻造,可他们大门紧闭,已关门几天了。”

甘霖垂头丧气地回到车里,猛地砸了一下方向盘,然后瘫坐在靠背椅上。是巧合,还是有意安排?贾鑫真的存在问题吗?一点情况都不了解,下午怎么决定呢?他摇了摇头:既然天意如此,那就听天由命吧!到卫生院办完手续,赵院长请他吃午饭。他情绪低沉,只得借故推掉,无精打采地开着车回到了公司。

“你这是咋回事呀?”容苍海问。甘霖勉强笑了一下:“没有吃午饭,肚子闹罢工了!”容苍海道:“昨晚一个通宵,早餐又没吃啥,午饭又不吃,你是铁打的呀?”甘霖道:“刚才吃了点饼干,现在没事了!”容苍海道:“我们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了,还是多注意点的好!”甘霖笑了笑。容苍海道:“继续开会!”甘霖汇报了环保局长对公司环保工作的要求。会后,又向容苍海汇报了李局长对电镀泥处理的意见。容苍海决定,公司先截流部分电镀泥,看看环保局有什么反应。

地方企业,对市环保局颇有微词,尤其是夏局长任职期间,举报信送到省环保局长的桌子上就有厚厚一叠。老百姓送给他的外号叫夏千万,说明他收括的民脂民膏是何其的多。为了消除影响,省环保局就派环保处副处长李东升就任该市环保局局长。原环保局夏局长调任林业局局长。还是老百姓说得好,**的官好当,东方出事做西方,换身衣服又坐堂。

“主任,你怎么啦?怎么不说话呀?”周金标没听到电话里的回声,就大声喊道。“哦——”甘霖从沉思中惊醒,“没什么!”“那我兄弟的事情怎么样啊?”“这几天我太忙了,过两天好吗?”“你哪天不忙呀?于公于私,你只有早点叫他过去,这样不是双赢吗?”“你的意见我会考虑的,就这样吧!”

这天一大早,甘霖吃完早点,正准备到一个偏僻的山村里,参加市劳动力市场办公室组织的人才招聘会。刚走出办公室,就碰上迎面走来赵总。

检查不能因为佘如彪不在场而停止。可检查的结果,是佘如彪意料之中的事情。由于他不敢放手去抓现场,致使好不容易保持下来的良好局面有所回潮:车间垃圾随处可见;产品车乱停乱放;墙上的灰尘疏于打扫,致使开关等电器上灰尘满面;生产现场有不少的烟头;还有打赤膊上班的现象;等等。一下扣了四十七分,降了四十二个点。付学文对佘如彪进行了严厉批评,并要求他立即整改!佘如彪左耳进,右耳出:扣工资又不只是扣我一个人的,你付学文也跑不了,要得罪人也应该是你出头吧!他虽组织班组长开会进行了要求,可雷声大,雨点小,没有实际的行动。在生产现场现了问题,也只是随便点了点,有时还视而不见。由于他指导思想不明确,现场管理没有明显好转,检查时,他干脆不参加。到月底总评,降了三十八个点,意味着他和付学文都要扣百分三十八的工资。付学文气得大眼瞪小眼,一怒之下,又将他凉到了一边。

在老板的五个工厂里面,议论总经理的人选,自然只有赵德胜和何志成了。一个是知识型,一个是实干型。论这几年来的贡献,理推何志成。

肖玲随甘霖来到了他的房间。她急地扫视着:“整理得还不错嘛!是你自己整理的吗?”甘霖随口说道:“不是我自己整理的,难道是你呀?”肖玲半开玩笑地说:“我倒是想帮你整理哦,只怕你已经有人了。”“都老头子了,还有谁愿意帮我来整理呢?”“真的没有人帮你整理呀?那我帮你整理好不好?”边说就边去抖开被子。甘霖急道:“玲玲,你这是干什么?”“主任,我能在你这里休息一下吗?”她试探性地问。“那怎么行呢?一个年青美貌的女子,睡在一个男人的床上,成何体统?”“那我们就一起睡吧?”她边说边在解衣扣。甘霖一个箭步跑上前去抓住了肖玲的手:“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为什么不能这样?”肖玲瞪着他,不理解似的,“除非你不喜欢我!”甘霖道:“这跟喜欢没关系!”“为什么没关系?敢爱就敢做,没想到你一个男子汉也学会了婆婆妈妈的。”“不是我婆婆妈妈,外人知道了会怎么说?你老公知道了还不打死我呀?”“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不说,我不说,还会有谁知道?”“没有不透风的墙!”“平时看你那么强悍,却原来也是个胆小鬼呀?”“玲玲,我真的很喜欢你,我可以为你去做一切,但决不能做这种事!”“没想到你还守身如玉哦?你是为谁守?为你老婆?还是于岚?”“我不为谁守,这只是我做人的原则!”“主任,”肖玲将被子叠好,“我看你也是一个敢作敢当的人,正直、豪爽,又会体贴人,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我对你仰慕已久。你平时关心我、爱护我、体贴我,我以为你对我有那个意思,但又难于启齿,因此我就……都怪我太自作多情了!”“误会,误会,我以后会把握分寸的!”

周阿秀的老公很明显是想敲叶子生的棒棒。而对叶子生来说,虽没有勾搭成奸,但有主观上的过错,必须承担一定的责任。他看了阿秀的老公一眼,道:“公了,你们未必能得到便宜?”“便宜?我没想得什么便宜?他**我老婆,我不能便宜了他!我必须出这口恶气!”“是**,还是你们设的圈套,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甘主任,我想请两天假。”甘霖在电话里说道:“按照《考勤管理办法》关于请假的有关规定办理相关手续就行了,没有特殊情况,电话里面是不能请假的。”“保安小贺的父亲去世了,我先去那里,回来再补办手续可以吗?”“你在保安室等一下,我马上过来。”甘霖说完就将电话挂了。白标感到奇怪,我请假,要你过来干什么?同意就同意,不同意就办手续不就行了吗?何必多此一举呢?

在甘霖的心里,本来是一泓平静的湖水,被肖玲这么一搅和,勾起了他无限的情愫,引了他对爱妻的深深思念——她现在还好吗?他将家庭这副重担全部压在了这个柔弱的女子身上,已是深感愧疚,如果还能有非分之想,那他将何以面对列祖列宗,面对天地良心?可背井离乡,那寂寞的心,怎能抵御如此似水柔情?虽然他刚才只是一种冲动,但细想起来,他还是无法抗拒她那种魅力的诱惑。他虽只把她刚才的那种挑逗当作玩笑,但心中绽开的情怀,却使他不能平静。他无精打采地走出办公室,不知不觉就来到了统计室。

基建老板也是叫苦不迭——竞争这几栋厂房,他是花了血本的。而且,单价压得很低,汪军又是狮子大开口。不降低建筑成本,他赚什么?汪军明知基建管理权归了甘霖,可他还是抓住基建不放,并放出话来,少了他那一份,就让他做不下去!在人屋檐下,怎敢不低头呀!

在田老板的办公室里,毛坯二厂的萧厂长调侃道:“何厂长,昨天我收到了你们的倡议书,你们良心真是大大的好呀!”冲压厂长的曹厂长说:“听说这个人的本事还不小呀,偷鸡摸狗,欺男霸女,顶呱呱的角色哦!”油漆厂的雷厂长说:“这样的人,躲之尤恐不及啊!”何志成不知老板召集各厂厂长来开什么会,坐在办公室的最角落,举着一张报纸,遮住了整个脸懒得理他们。毛坯一厂的赵德胜厂长,好象周围的一切与他无关似的,静静地看着报纸,不表任何意见。

检查从磨光部开始,后勤最后。当检查到包装部,按照规定扣分时,部长刘昆提出了异议,说磨光车间的电源插座上灰尘那么多,才扣那么一点分,他这里才几个没擦干净,扣的分同他差不多,检查组偏心。甘霖说:“分数是按所检查项目,依据侧重点进行分配。各部门的侧重点不同,所分配的分数当然不一样。磨光车间是以打磨为主,是制造粉尘的部门;包装部如果有粉尘就不行了。要求不一样,扣分也肯定不一样,这能说不公平吗?再说啦,《检查细则》通过了各部门讨论通过。你现在来说这些有意义吗?”刘昆说:“他们还有哪里哪里不合格,你没有扣分。到了我们这里,你这也要扣,那也要扣,你这分明是在故意刁难包装部嘛!”甘霖说:“检查前我就特别强调,检查就是找问题,你到磨光部去检查,现了问题你不说,现在提出来是不是太晚了呢?”刘昆说:“如果你先检查包装部,我们的分数肯定比他们高,现在我们的分数比他们还低,我不服!而且我也不承认这次的检查结果!”甘霖说:“磨光车间的检查,你如果认为还存在问题,可以请示检查小组,申请重新检查。至于检查结果,检查完毕就生效力!”刘昆狠狠地瞪了甘霖一眼:“我不参加了!”甘霖笑了笑说:“参不参加是你的权力,但作为一个部门长,随意放弃部门给予的权力,是对整个部门不负责任!”“哼!”刘昆一声不吭地走了。

好事者们期待的一场闹剧就这样偃旗息鼓了,心里空落落的,有的就去问胡家驹,有的还给他出主意。胡家驹只是不做声,一心一意地陪两个小孩玩耍。只有他母亲,坐在那里,象丢了三魂六魄似的,好不自在。

工厂要迈出这一大步,何志成厂长深为担心——万一搞砸了怎么办?那后果将不堪设想啊!尽管甘霖拍着胸脯保证,他还是不放心,召开了车间主任以上的管理人员会议,专门对这一行动进行了讨论,除了汪军在那里冷嘲热讽,想看笑话外,几乎没有一个人同意这种做法。何志成差点取消了这次行动。他经不住甘霖的一再坚持,只得勉强同意,并一再叮嘱各部门主管,要时刻注意动向,保持工厂的稳定。

甘霖想了想,说:“我现在有两个文件马上要出台:一是‘5s’管理,包括生产现场的定置管理和对职工宿舍的整改。宿舍现在比较乱,住了多少人,住的哪些人,胡洁那里连个明细都没有,我想对宿舍实行挂牌管理。二是劳动管理,包括劳动纪律、考勤制度和员工的聘用、培训及考核,对那些拉帮结派、打架闹事、有不良记录而不改过自新的员工,我想彻底清理出厂。因此,食堂是不是还让汪副厂长先管着,让我把这两项工作走顺了,再来接手,万一汪要为难,我也好应付呀!”“那也行!不过,这两个文件一出台,工厂将是一场大的变革啊!”何志成很欣赏地望着甘霖,“以前我对这两项工作有过一些想法,但就是不能归纳起来想。把汪军搞来,也就是看他在国营企业干过,想借他的能力来整顿工厂,可没想到,他干一件,砸一件,我一天到晚就在他的后面擦**,使我的工作很被动。这些事情你既然想到了,我也就只能指望你了!你进厂时是按办公室主任招聘的,职务暂时还是这么挂着,以后你就做我的助手,专门协助我的工作吧!明天的例会上,我再强调一下。”“职务不职务的,我倒没怎么去想,既然我定下来了在这里打工,我就会想方设法把工作搞好。”

毛开元等一行刚走出行政部办公室,小山子又跨步进来了。甘霖未与理睬,埋头撰写《员工宿舍管理制度》。小山子走到甘霖的办公桌前,神秘地左右看了看,见没有任何干扰,就小声地喊道:“甘主任!”甘霖佯装不知小山子的到来,对他的小声招呼也佯装没有听见,继续着他的工作。小山子以为甘霖没有听见,就稍为提高了点声音喊道:“甘主任!”甘霖假装受惊,骇然地抬起头来,诧异道:“小山子——有什么事吗?”小山子赶紧凑上前去小声说道:“我们队长想请去喝杯小酒!”“你们队长?”甘霖佯装糊涂,“你们队长是谁?他为什么要请我喝酒?”小山子看到甘霖一脸的疑惑,认定他刚来,对工厂的情况还不熟,就以向导的身份吹嘘起来了:“现如今保安队的白队长,在西凉镇黑白通吃的大哥大,人称拚命三郎是也!”“哦——”甘霖拍了拍脑袋,“你看我这记性,不就是天赐电镀保安队的白标白队长吗?”“是是是!”小山子应道。甘霖满带笑容地望着小山子,“小山子——”“呃——”小山子马上答应。“你这套报家门的路数,是你们白队长教的,还是你自编的呀?”“是我瞎编的!”“哟哟哟,看不出来嘛!”甘霖仔细地打量着他,“你学问还蛮高的嘛,言辞简练,可气势磅礴,还带着之乎者也!”“甘主任,你就不要挤兑我了,大字还不识一箩筐,哪来的学问嘛!都是平时听他们瞎吹,我拣了个现成!”小山子低下了头。“开玩笑,开玩笑!”甘霖笑了笑,说:“你们白队长是黑白通吃的大哥大,怎么要请我去喝酒呢?”小山子神秘兮兮的:“他想交你这个朋友呗!”甘霖直瞪着他:“他想交我这个朋友,为什么他自己不来?”“这个……这个……”“你不要这个那个的了,交朋友讲的是诚意,你回去告诉白标,没有诚意交什么朋友!”

那彪形大汉的话还没说完,前后左右的那些喽罗们呼啦一声,手持木棍,直指甘霖。甘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扣住了那彪形大汉的手腕。彪形大汉痛得往地上一跪,其他喽罗们吓得不敢近前。那个保安吼道:“弟兄们,他就一双手,不要害怕!”甘霖手下一紧,那彪形大汉痛得直吼叫,跪地求饶。甘霖说:“只要你们敢再往前一步,今天我就先废了他!”那彪形大汉对那保安吼道:“小山子,**活腻味啦?还不给老子求这位大爷!”喽罗们一阵轰动,有几个喽罗开始打起了电话。那彪形大汉另一只手按在地上,口中苦苦哀求道:“甘大爷、甘爹爹,你就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以后我就是你的一条狗,要我东我就东,要我西我就西,你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

狐狸尾巴终于露了出来,要不要及时将这一情况告诉何厂长,趁汪军酒还未醒,同何厂长一起,套出他的下一步计划呢?甘霖一边扶着他们俩,心里却在谋划着。酒后能吐真言,刚才他已听到了,可再趁他们酒醉未醒,来刺探“军情”,是否有点不道德呢?罢罢罢,我甘霖顶天立地,岂能做出如此不义之事?他立即将他们扶进房间,悻悻地走下楼,来到了办公室。

“你刚才没有去办公室呀?”汪军知道毛开元是故意不理,但又不敢作,只得耐着性子,笑嘻嘻地问。毛开元的火气完全泄于打磨消声器上,不想汪军还在那里不知趣,就提着那支正在打磨的消声器往地上一蹬,怒视道:“你烦不烦呀?”汪军被突然的变故吓得后退了两步,脸色顿时下沉,但他又无可奈何,瞪着一双眯眯眼望着他不敢说话。毛开元瞪了汪军一眼,又将消声器往地上一蹬,怒道:“滚——”然后回过头,打磨消声器去了。

毛开元等人在天赐电镀开厂就进来了,他们下面分别还有一帮子“兄弟”,毛开元那帮在广西帮里是最厉害的。他们在这里作威作福,可以说是无人敢惹。除了给付学文、何志成几分面子外,他说东,没人敢说西。汪军在他们面前,也是大气不敢出的人。几次被他们逼得不敢出大门半步。白如标来了,对毛开元他们有所牵制,汪军就游刃于他们之间。为了达到他个人的目的,他还经常利用他们的那种义气、那种火爆脾气,利用他们那简单的头脑和达的四肢。汪军他看了甘霖的《处理决定》后,决定给他点颜色看看,就在广西帮与四川帮之间扇风点火,说甘霖是如何不听他的劝阻,强行处理,他都在为那些人叫屈啊!说到激动处,还不免出声声感叹!那付同仇敌忾的模样,使毛开元等那些“铁骨铮铮”的男子汉快要感激涕零了!在毛开元等人看来,甘霖不过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才来没几天的无知小子,没有根基,没有后台,就如同一只蚂蚁。他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他们还真没把这老小子放在眼里,单等《处理决定》出台之日,就非要闹他个鸡犬不宁,叫甘霖吃不了兜着走,定叫他跪地求饶,收回他那狗屁《处理决定》。没想到刚一出手,就栽了!强中自有强中手,能人背后有能人呀!他们太低估他了,现在后悔已来不及,一个个垂头丧气,等待处理。

付学文停好车,来到渤海湾包厢,麻将已打了两圈。他找了个凳子坐下,一手抓了四张牌,两手就是“八条鱼”。

甘霖进厂,何志成找他面谈,留在甘霖心中的印象是比较古板、有点霸道,少言辞,不太会说话,还可能不太好打交道。不象副厂长汪军,满面笑容,客气热情。当晚,他睡在床上左思右想,是否和厂长能相处得来?再加上今天的流血事件,他看到了在此工作的艰难,立刻萌了打退堂鼓的想法,准备晚饭后给妻子打电话,辞去这里的工作,另谋打工行程的第二站。然而,那热气腾腾的饭菜,又使他产生了新的想法——何志成对于这么小的生活细节都很注意,那工作还有何话可说呢?他怔怔地望着那些饭菜,一股暖流涌向心头。他很感动,也很激动——打工赚钱,是这次背井离乡的目的,但没有一个好的环境,自己的才能得不到充分的挥,这个目的又将怎样实现呢?如果在一起工作不开心,钱赚得再多又有何意义?厂长的表面虽然冷酷了点,但他有一付热心肠。干——就在阿莲送来热饭菜的那一刹那,他决定了留下来,跟着何志成一起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