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二婶与王荆公一家有一段渊源。”赵似简要作答,然后在蕙罗再度开口之前先瞪了她一眼,道:“走罢。”

商贩道:“官人有所不知,一则宫中传来消息,官家前几日薰衣用的正是韩魏公浓梅香,二则……”他故作神秘头向三人凑凑,低声道,“我朝中有人,告诉我说,章相公已被官家任命为山陵使,不日将离京督造皇陵,你也知道,做山陵使的相公多半是要被罢免的,官家有启用新人之意,这个新人,据说就是韩魏公之子韩忠彦……”

言罢赵似策马,掉头离开,边走边问车上的蕙罗:“你想去哪里?”

他笑道:“沈内人可是觉得我这粗人不配这雅名?”

蕙罗道:“她毕竟是司饰,做到此职位,重要的就是管理内人,技艺之类都是其次了。我们既归她管,还是对她和顺客气一些为好。”

经周妩儿一事,周尚服对太后指派的人颇不放心,又不便回绝,颇有难色。司宫令看在眼里,压低声音道:“这是太后有意栽培她们。皇后临盘在即,将来势必有些日子不便主持后宫,须有人协助。故将此二人派来领职,历练一番,若她们成器,前途不可限量,出自尚服局,你岂非与有荣焉?”

蕙罗现身,低声答应。杨日言微微一笑,道:“跟我来罢。”

“还好,太后原有此意,但杨先生极力劝她,说你并未为先帝侍寝,且香道有过人之处,留在宫中还有用。听说官家……就是十大王……也帮着说了几句好话,太后才同意留下你,”香积说到这里看看蕙罗,放低了声音,“但削去你从七品典饰之职,命仍旧回尚服局做无品阶的内人。”

在那空气几乎都未流动的空间里枯立须臾,蔡卞终于躬身,应道:“臣谨遵皇太后圣旨。”

说这话时他面上波澜不兴,像是简单地陈述一个事实,却听得蕙罗又有两分恼火,心里嘀咕:正常人听一个女子如此说都会出言安抚,恭维一下的罢?哪怕只是客套呢,他却连一点客套的意思都没有,我说自己不美他便大喇喇地肯定了,还担心别人笑他的眼光趣味!

蕙罗红着脸抽回衣袖,轻声道:“奴家自己是不用香药的。”

赵似稍显踟蹰,但还是答道:“大宋东北方有女真、室韦,北有契丹,西北为西夏、回鹘,西南则有吐蕃、南诏。强敌林立,尤以契丹、西夏为甚,常年对峙,往西方6路几被隔绝,因此如今最宜利用东南方海道优势,与南海诸国通商,展市舶。我们卖到海外诸国的是药材、丝绸、瓷器、茶叶等可种植养殖或制造、不断生产的商品,而诸国运往大宋的却是香药、珠宝、象牙、犀角等珍稀之物,如此交易,有百利而无一害。国朝以来,皇帝在沿海多个港口设置市舶司,点检抽解商人运回的货物,分成粗细两色,按比例抽取若干,而许多名贵香药,番商不能随意与大宋臣民交易,只能供给市舶司博买,再运往京中处置,部分内藏,部分交由香药榷易署售卖。此二项获利颇丰……”

蕙罗冷道:“十二大王适才是在唤奴家么?”

赵煦不语。太妃继续抨击赵佶:“十哥打小心眼就比别人多,自己没了娘就知道去巴结太后,才多大呢,眼睛就瞄着官家御座了。真是长袖善舞、八面玲珑,朝廷大内,哪都有人说他的好话。可别人看不出来,你还不知道他是何种货色么?你拖着不立储,将来撒手离去,太后必然会与曾布联手把十哥推上皇位,十哥若做了皇帝,小人得志,野心得逞,小则弑母杀弟,大则祸国殃民,又岂是你愿看到的结果?”

一日蕙罗如常伺候太后焚香礼佛,忽见勾当御药院刘瑗入内,向太后禀报医官为赵煦配药之事,太后闭目听完,也不说什么,颔示意已知晓,而刘瑗并不退去,踟蹰须臾,又轻声道:“再过几日便是上元节了,太后赐予诸臣的年节礼物,还与往年一样么?”

杨日言只当她是默许,回唤过小黄门,吩咐他们去开启各殿阁门,通知太后太妃及都知们。小黄门应声领命,转身走至门边时,小霓却回过了头,厉声道:“回来!此刻谁也不许走出福宁殿半步!”

赵佶内无尘,篦梳过处,丝丝现相,那清凉的触感和芳水沐的余馨缠绕在蕙罗指尖,令她不由心底柔软。他在睡梦中尚微蹙着眉头,睫毛偶尔会有几下颤动,蕙罗动作愈加轻柔,不欲因此惊醒了他。她梳头的手势带有一些对头皮的安抚动作,可能使他感觉舒服,他的睡态逐渐显得安稳,唇际有笑意浮现,侧睡,脸颊心满意足地蹭了蹭枕头缎面,那模样恬静乖巧如婴孩。

梁从政欠身作答:“是。先前十大王说年年剑舞都只是二人对舞,甚无趣,因此建议改程式。这两日急召王驸马与大年先生商议,又留在宫中连夜与十二大王演练,才排成了今日这出戏。”

赵佶先应着乐声唱道:“晚晴风歇,一夜春威折。脉脉花疏天淡,云来去,数枝雪。”

赵煦俯身向前,亲手搀扶皇后。而这一扶,他是直接握住了刘清菁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