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队的班长低声训斥道:“美的你呢,有白米饭吃就谢天谢地了。”

“那他……”

开学那天早上还发生了一件小事情,襄湘坐在教职工的位子上,当所有的人都在吃饭的时候,忽然听到下面有人叫‘叔叔’,襄湘抬头下意识的寻找刚才是谁发出的声音。前排许多学员都停止了用餐,目光集中到了一个仰着脖子张望的学员身上。

在一队人中,一个明显的矮个子考生正在放声大哭,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周围的许多考生都或多或少露出了鄙视的表情,无人上前搭理他,因为已经引起了不必要的骚乱,所以襄湘准备前去问问看到底怎么了。

因为是冬季,所以宅院里一片苍苍的暗绿色,一别五年却没什么大的改变,他就像一个行动迟缓的老人,享受着他自己的春夏秋冬、荣辱不惊,看着宅子里的人出生、长大、老去、死亡。

蝶衣站在人群外看着襄湘,看了一会儿,他抬脚进了后台。没过多久,蝶衣一身男装出现,还是几个月前他穿的那身衣服,他走到襄湘面前,对襄湘作了一揖:“多谢这位先生。”

春燕不服气的说:“姨太太您忘了她们怎么欺负咱们了?现在少爷回来了正好为咱们做主。她们一群见高踩低的东西,知道咱们少爷在外面认识好大的官,这才登门道歉、低伏做小,不然她们肯定照样欺负咱们。”

襄湘立即掏出一个笔记本,准本记录先生的要求。

蝶衣一双眼睛沉了下来,他盯着手中的碗,嗫嚅道:“我是个……卖唱的……戏子,不太会说话,让先生见笑了。”

找了块抹布,拿出一瓶放了好几年的高粱酒,襄湘开始了伟大的工程,把酒精擦在那人的四肢腋下后背,然后找了一只篦子给那人刮痧,每刮一下就是一条恶心人的老泥条,襄湘又找出鞋刷子,皱着脸把老泥条从那人背上扫下来,然后再刮,然后再扫,直到那人的后背发紫了这才完事。

“是啊,先生高瞻远瞩,我等自愧不如。”蒋说。

“杜良钰!”马老先生喝道:“你想干什么!”

杜老爷却好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他的嘴角一翘,冷笑了一声说:“我看你是在外面读书读傻了,民国?法典?哼。”

杜宅后花园里的菊花正开得很旺,大朵大朵的映的人眼睛有些不舒服,襄湘心里多少有些不妙。

这刻不知道下刻的命,

晚上襄湘跟在杜老爷身后给客人们敬酒,南方人都是大酒缸,襄湘看了这些豪饮的人感觉瞠目结舌,他自己也替杜老爷喝了半斤酒,喝的脸颊酡红。襄湘其实从没喝过酒,只是听熟悉杜良钰的人说自己过去很能喝上几杯,于是硬着头皮上了,没想到还真有点酒量。

襄湘说:“喝了这么多天的猪骨汤什么都好了。”

杜老爷说:“既然如此,你就继续学,你想要什么书告诉管家,让他给你买。学洋文好啊,以后还能认识个洋人,这洋人跟一般的人可不一样,县太爷也管不了洋人,不,什么人也管不了洋人。”

“我叫周兰欣,和阿钰是个年级,阿姨叫我兰欣就行了。”

王婆子笑说:“哪儿的话,都是一家人。”

“滚!放开你爷爷!”

赵先生叫学生写新体诗,他说诗人是一种痴鸟,他把他柔软的心,紧紧抵在蔷薇的花刺上,口中吟唱着星月的光辉与人类的希望,直到他的心流出鲜血,把白花染成大红,把土地浇成赤色。所以你们写爱情诗吧,只有爱情才能扎碎你们的心脏,把你们的心意写出来,写给你们恋慕的情人。

二姨太听了喜滋滋的:“你给他干的什么活呀?这洋鬼子还真有钱呐。你说那洋人都是金头发,蓝眼睛的,这可真是吓人,什么时候我也能见见。”

周兰欣知道自己长得很美丽,在学校里她努力的塑造自己的形象,成绩优异,温柔体贴,美丽优雅,似乎所有的男同学都为她着迷不已。她与每个对她有意思的男生都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接受每个男生送来的礼物却只把他们当朋友,她很聪明,知道这样做可以牢牢的抓住每个男人的心,但又不会落入泥沼。

“哦,是我想差了,人家是来见兰欣小姐的,人家跟我们不一样,我们是没人要的光棍,人家是插上鲜花的牛粪。”

“都吃饭。”杜老爷的脸就像一块干枯的树皮,他一声令下,所有的人都沉默了。

襄湘几句话说的两人脸色都变了,一时间沉默了起来。

这个平时闷声不吭的蒋秘书为什么会突然来提醒他们呢?他难道不是蒋的心腹吗?蒋先云不确定的开口问:“杜教官,为什么来特意提醒我们?您加入过g**吗?”

襄湘说:“我从十几岁就跟随廖先生,自然是国民党员,至于其他的,我不想解释。”

宣侠父感激的对襄湘说:“杜教官,若不是你指点,我们恐怕会酿成祸事。”

蒋先云问:“那为什么要直接离校呢?”

襄湘说:“悔过书是不能写的,这跟集体上书反对一个效果。所以要直接离校,而且要走的干脆利落,你等着他来开除你,他便有了说辞,你这次的上书反对就会变成无用功,甚至变成错误。反而你自己离去,是为正义而反抗,是给蒋没脸,他在学校的威望便会受到影响。”

蒋先云和宣侠父点头道:“我们听教官的。”

本来今天多管闲事就让襄湘有些怕了,听他们这么说,襄湘赶紧否认说:“你们不是听我的,今天的事情我不希望有第四个人知道,如果传了出去,我是不会承认的。”

蒋先云和宣侠父相视一笑:“这是自然,我们当然不会说。”

第二天宣侠父直接离开了军校,把后来的三军大元帅亮在了场上。临走时,给同学留言:“大璞未完总是玉,精钢宁折不为钩。”许多人当时意识到,宣侠父所维护的,正是孙先生当作命脉的东西。

这件事以后,蒋先云对襄湘热情了很多,有什么活动经常主动请襄湘参加。蒋先云字巫山,入学考试与毕业考试均名列第一,他潜心攻读古今兵法,“学术两科,冠于全校”,与贺衷寒、陈赓被并称为“黄埔三杰”;在学生中有很大的威望,因为他的接近和认可,襄湘在学生中的呼声也越来越高。

在历史上,众多有名无名的英雄烈士中,那威名赫赫、战功赫赫的蒋先云,是红透了黄埔的一期高才生,以其卓越的才能,成了国共两党合作与交往的桥梁。在承上启下,出谋定计,沟通信息和促进团结合作,发挥过无可代替的作用。只可惜他英年早逝,所以这么有名的人物襄湘学历史的时候没学到过,只把他当成了一般的人来看待。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学校很平静,军校的学生每天重复四点一线的生活方式,周末放假的时候,还会几个人一帮出去黄埔岛吃顿好的或者游历一番。所有的人都不知道,他们作为革命新军的第一次战役就要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