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卓从车上走下来,司机替他打开车门,程亮的皮鞋落在水泥地上,他缓缓走下来,身上披着一件及膝的黑色大衣,里衬一件纯白衬衫,领口竖起,上数的两粒纽扣被遗忘在原地。我从来都没想过当年呆头呆脑的陈卓会变成这副光景,他的变化太大了,唯一没变的是那副黑框眼镜,架在他的鼻梁上却少了一份书生气,多了一种韵味,一种沉着的韵味。

流感的危机还没有完全解除,我坐在树下的长椅上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拒绝。除了我爱的人之外,别人就算再喜欢我我也不会感到一丁点儿的高兴,只会更加失落,失落为什么我爱的不爱我。

她看了我一眼拿走耳钉重新戴在耳朵上,我特别注意了一下她的耳朵,那个空荡荡的耳垂好像一直在等待着这枚失踪已久的小东西,好像它不回归那个地方就要永久替它保留。

她说:“满晴,你总说徐昭对爱胆怯,其实你又何尝不是?你们两个太相像了,一样嘴硬,一样好面子,有时候在爱情面前过于理智不是什么好事。我不后悔。”

我有些哑然,却点头默认了。

她陶醉于母亲的高跟鞋,踮起脚尖,挺直的双腿在镜子里笔直修长,她渴望做一个女人,像刘美静那样的女人,散发着妖冶的气息。

他们一致不同意贷款,父亲还有着后顾之忧,大哥在北京成婚后不久举家搬去了广东,而我还没有高考,他不想在s市定居,他奢望着能一大家子团圆。

我只想看一眼企鹅晃动脖子之后徐昭亮起的头像。

为什么要去伤害满晴呢?

这么多年,我始终坚信,强扭的瓜不甜。社会上对于爱一行和干一行的问题争执不休,而我早已经对此有了答案,我是那种爱一行才去干一行的人,让我去接受一个本身不喜欢的职业我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

“罗满晴,好好学。”他粗声粗气地说,“到了九班别给咱们班丢人!考个好名次回来!”

他是骄傲的,细心的,温柔的,他对我很好,那种好,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拥抱着我,簇拥着我,却让我感到一种若即若离的疏远。

许久,艾田怯怯地说:“我怕疼。”

他嗤笑一声:“多大点儿事啊,暧昧这种东西我天天都在玩,你说咱俩算不算?”他眨眨眼睛。

我攥紧衣角:“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和你们在一起我明明是最理智的,可偏偏碰见他,所有的理性,聪明,脑筋,似乎都不够用了,只要他站在那里我就很满足,看着他,连周围的空气都变成了光。我是不可救药了。你们说的我都知道,我也不傻,可他从来没跟我说过和杨云霓的事情,我问起,他躲闪,我总不好再问。”

阳台挂着纱幔,灯影下是两把别致的藤蔓椅,旁边的书架上挂满了最新一期的时尚杂志和美容周刊。她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崭新的拖鞋递给我,玫瑰红上面缀着兔子图纹,和她一样妩媚俏皮。

“满晴,你知道吗?我真的真的很想你。”他终于放开我,认真地说:“分开之后才发现你那么重要,没有你在身边,连日子都过的特别艰难。”

焦思洋在台球厅门口等我,我上前抓起他的手:“走,跟我去五中找宁妆!”

尖下巴转过头,口齿不清地斥道:“你说什么?”

凹凸有致的身材,精巧的锁骨勾得人没了魂儿,女人一旦容颜老去就只有自抬身价的份,旁人不多瞧一眼那便是枉然,能趁着大好青春捞一把才不虚此行。银盏在陈卓身下媚成一股水,她瘫在一堆破布中间扯出笑来说:“二爷走好,祝您美梦成真。”

老六叫蒋嘉,也就是那天在场上跳民族舞的女孩,不论从什么角度看她和美静都是两种人,可我却偏偏从她身上找到了美静的影子。在她随身携带的日记本里她写过这样一句话,她说:“他们背地里嘲讽你唾弃你甚至自作多情地怜悯在他们眼中惨戚戚的你,你呢?会哭吗?还是抱怨或者自哀自怜?你们本身就是背道而驰的两条航线,扬起头颅高傲地笑吧,去看他们看不到的风景,谁在乎那些所谓的恶意中伤。”

“她是……”艾田试图介绍。

半个月,我真的受不了了,井然高中完全是一座监狱。它地处郊区远离尘世,交通不便信息落后,高墙大院监控遍布,我们就是活生生的犯人。

他嘿嘿傻笑两声,一本正经地坐好:“你可真放不开。”

艾田看了我一眼,抽出餐巾擦了擦嘴。我看她有话说,试探着问:“你知道原因?”

中考结束那晚,我和徐昭不约而同出现在了画室,他来整理画具。

我有些没听懂,反应过来,震惊地问:“刘美静……你、你不会还没对焦思洋死心呢吧?”

我选择了最冷静的发泄方式,睡觉。可惜天公不作美,我开始失眠,凌晨闹铃还没响的时候我的大脑就开始疯狂运转,我被梦境无数次吓醒,只好起床洗漱。四点钟地平线泛着一层夕阳红的光亮,我顶着蓬乱的头发独自一人坐在窗边削铅笔,颜料盒中色彩鲜明的颜色被我无情地扔到画布上,浓墨重彩的同时宣泄着心里的郁闷,我画星空下的麋鹿,丛林中的恐龙,雪白的沙丘上升起一团皎洁的月亮,外太空的嫦娥和星星撞个满怀。我画心脏的静止,瞳孔的收缩,指尖上的世界,指纹的纠缠。我画万物枯竭的春天,百花绽放的严冬,我自创了一个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一幅幅画更像从心底而来的咆哮。

美静说她当时一点感觉都没有,只听身后传来一记闷棍的响声,等她转过身焦思洋已经倒地不起了,对方明摆着是冲他来的,见他不省人事都蔫蔫而归,其中还有人趁机踹了他好几脚。前一秒还乱哄哄的巷子骤然安静,自称陈老二的显然还没玩够,盯着美静看了好半天,贼笑着说:“小姑娘,告诉自己的男朋友,掂量掂量几斤几两,别不自量力存心跟我找别扭!”

任舜凯扭过我的脸,很不满意:“喂,我和你说话你能专心一点吗?被人忘记名字也就算了,连说话都不屑看我,你这个小丫头真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