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乙出事了,我可以肯定的说。一名忠于职守的记者突然失去了与外界的联系。如果在伊拉克,我们可以理解是被逊尼派或者什叶派劳苦大众们绑架了,正准备把他换作支援伊拉克伟大解放事业的美国同志们和其盟友早日回家的飞机票。但阿乙是中国人,在我们这个城市里,社会新闻记者出现这种问题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揭露问题的时候得罪了某些人,被黑了。我仔细回忆近一年来的相关新闻,不错,阿乙笔下的负面新闻暴率很高,他写过开区的两个工厂被以零资产转让之后,又欠着工人此前入股资金不还的情况;也写过某造纸厂非法排污的新闻;还有某村支书在村办公室里公然设立赌场的新闻。但这些事都不足以让他被人绑架甚至灭口,在这个城市中也没有这种先例,顶多让他在晚上回家的途中挨个黑砖头。

越想下去,我越觉得头晕脑涨。林峰在版排结束还在编辑部里等我,新闻进入我的手中就没有他的事情。他等于我是出于礼貌,想在下班之后请我喝杯酒,我答应了他,虽然我明白他如此兴奋的背后有一种不愿暴露而又无法掩饰的快感,阿乙的缺席对于林峰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机会。

凌晨一点多钟的夜市摊很冷清,但是抱着吉它卖唱的女孩依然为生存而奔波着。那个短女孩在我们面前唱了对面的女孩看过来。我没有心情喝酒,林峰却很兴奋,我不得不陪他喝了几杯。阿乙的失踪让林峰得到了挥的空间,整整一年,他始终象阿乙的影子一样,学阿乙动如脱兔似的采访度,学阿乙古龙似的报道文字,甚至在学阿乙的摄影技巧,唯独此时,他可以自豪的说一声,今天的报纸的社会新闻与阿乙无关,这两张版面中的新闻风格带着深深的林峰的烙印。

如果有人想害阿乙,林峰可以算一个。我心里想,林峰太好强,他始终想过阿乙。我很快为自己这个想法自嘲的笑了笑。也许我也想害阿乙,有时我为了等着这个王八蛋的一篇稿件甚至能把整个版面的排版时间拖到凌晨两点以后,我也不止一次对自己说,阿乙,你这个王八蛋,我一定会杀了你,总有一天我一定要杀了你。

我更愿意称阿乙为失踪,因为失踪的人找回来的机率通常可能达到1oo%,被绑架的人找回来的可能性只有5o%。不论你是在伊拉克、阿富汗或是中国,绑架你就意味着有人想从你手中获得利益:金钱或者你手中掌握的把柄;或者,只想把你杀了灭口。阿乙是位好记者,他身上潜藏着这三个被绑架的要素。

因为当晚喝了点酒,睡得也比平时早。所以那天晚上我觉得自己可以很好的睡个懒觉。但是在半梦半醒之间,我被枕边的电话吵醒了,是老板的电话。老板姓赵名澜,三十五岁。在这个报纸刚刚创立的时候,他的年纪和我一样,职务也是社会版的主编,当然现在他在名义上兼着这个职务,但他的办公室和名片上都印着他的主要职责:滨市晨报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