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啊,我不是这个学校的学生,我是过来演出的,今天不是你们的校庆吗?”她朝我笑,让我觉得温暖。

骆然跑进来的时候他看着她,约莫几秒钟的时间,骆然的脸忽然红得烫,心跳加,傻站着,然后开始尴尬,不知道自己是该坐到别处还是加入他们的谈话。

“打电话到你家,听说你喉咙被烫伤了,所以回来看看你。”他出现那天,穿着深蓝色的运动服,像有一辈子都用不完的青春。他拥抱了骆然,骆然眼眶湿润,用微弱的声音说:“谢谢你!”

有一天他终于忍不住走到骆然面前在她耳边大声问她:“能看看你在看什么书吗?”他说话的时候散很浓的酒味。

丽江与生俱来的气质,藏匿在这山水与人之间。人们经常说的是它的一江一山一湖一文。金沙江,玉龙雪山,轳沽湖,纳西的东巴文化,而人,便是那古朴的纳西族的人民。骆然看到街头巷尾纳西民居屋檐下一脸慈祥、满面沧桑的纳西老人,幸福而自得地静坐着或者含饴弄孙。似乎世事早已尘埃落定,功利和争执已经很难在他们心底泛起一丝波澜。这种闲适是经历风雨后的一种然,也可以理解为与世无争中蕴含的一种豁达。古城的神韵在骆然心中游走和弥漫,让她豁然开朗:原来,忘记了纷争,忘记了怨恨,心灵是这么悠然;原来淡淡一笑,真的可以解千愁;原来,世事是可不必强求,拥有过,便该知足;有些感情只是适合用来怀念,有些人只能在心中默默祝福,有些人只能用放开手的方式来爱,怎样都是一场人生啊,不如就淡淡地笑开吧!

潘恒峰专著地看着这个见方大小的舞台,听着从这个舞台上流淌下来的淡蓝色的音乐。可能是这种惊喜出了他想象的范围,以至于骆然唱完之后他忘了叫服务生送花,一直到骆然来到他身边,才如梦初醒地站起来。没有语言,他抚摸了骆然退去浓妆返朴归真的脸,拥抱了她,久久地,久久地把她的身体贴在心脏跳动的位置……

那个故事,有凋谢飘零的花瓣,和红颜香魂含怨的眼……

后来小妖替骆然想了个办法,当骆然下去敬酒的时候都先自己拿个杯子,装上大半杯颜色酷似啤酒的茶,用自己的茶敬客人的酒。这个方法很管用,烛光昏暗的酒吧里,谁也没有察觉出蹊跷来。一般敬过一杯之后骆然便说些推托之词起身离去了。骆然本身长得清纯,像个孩子,所以一般客人不会为难她。但也有些难缠的客人,喝了酒还要求一人讲一个黄段子,骆然不会,只能喝酒。遇到这种情况小妖常常找机会下来救场,让骆然心怀感激。

然然,我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我去踢球的时候总感觉你还在榆树下看着我,可是中场休息的时候却没有人再来为我擦汗。情人路上的栀子花开了,我从那里经过,很多情侣在散步,我就特别想拉一拉你的手。你走了,你的课桌一直空着,我每天都会去擦,别人总是取笑我。你在的时候我总是翘课,现在我每节课都呆在教室里,听不懂我也傻坐着。你什么时候才会给我写信啊?再等下去我就要疯掉了。你是不是忘记我了……

说到元旦之后的不久,丹丹离开了。这个酒红色头,可爱又俏皮的女孩,曾经用围巾和体温温暖过骆然。丹丹走后黄老板找到了骆然,说既然你们组合都解散了你就做我的歌手吧,驻场也好跑场也好,收入都比你现在要高得多。

几句客套话后经理开车离去了。骆然开始参观这套位居五楼的精致小套间:这是一室一厅的单身公寓,朝南还有个小书房。清新的空气从窗外涌进来,透过窗户可以看见盛开着的蔷薇花,再远一点就是墨绿色的山岭。骆然爱上了这里的环境,幻想着以后她和于寒的家园也要这样远离城市的喧哗,静静地在这青山绿水间享受人生。房子里的家具简单而别致,看得出主人的内涵和修养。骆然庆幸老天对她还是不薄的,让她在这时候能遇到这么个热心肠的人。骆然按主人的吩咐从冰箱里弄了些熟食给自己做了晚餐,然后打开音乐,在克莱德漫的钢琴曲中安然入睡。

你怎么跑到东莞去了呀?要不是小冰的大婶给小冰打过电话叫他帮她儿子找份工作才知道你到了东莞,要不我看你妈妈都要急死了。你也知道小冰他大婶是个很捣是非的人,现在到处在说你跟小冰在搞对象,搞得你们两家现在都紧张兮兮的。你家里人是不相信,可是小冰妈妈三天两头到你家去问东问西,好像是要占他家什么便宜一样,你也知道你家里现在的情况,你爸爸妈妈很为难的,有时间写封信给家里解释一下吧。

不是因为风吹动了感觉,而是因为爱,我感觉时间在我的灯下流走,我的青春也在流,能与你在一起的有生之年也在流,我要与你在一起,所以我不能停下脚步,无论是多么艰难困苦,我都会走得若无其事,因为有你,我知道幸福就在前方不远处。

“把你的手给我。”于寒说,骆然把手伸过去了。

“你长得一点也不像你哥哥哦,不过这样更好,以后我帮你扎头好不好?”

“听过,现在也想听听。”

“哦,你说不去旅游啊?要是你喜欢待在山水间我就在这里陪你过一个夏天。”

“为什么?”

“我是我自己的。”

“就我一个人,我在外边。”

“他不是疯了,你还不了解你生活的环境,你的思维方式还停留在学生时代。可是这是与校园截然不同的生存环境。我不知道该如何对你解释,总之用心去观察吧,要学会自我保护。”

宿舍在花园小区的另一幢公寓里,处在28层的高空,有大面积的玻璃窗,明亮而洁净。透过窗户可以看见海印大桥和奔腾的江水,火柴盒一样密集耸立的建筑群也尽收眼底了,这座城市太壮观了!

“周一到周五:上学。周末:在家。”

事情的结局当然是没有拿到一分钱。

小妖从床底下翻出一把旧的木吉他给她:“凑合着先用吧。”

客厅传来麻将的喧哗和电子音乐,骆然起身踏过一条条揉在一起的被褥和毛毯走出来。

写她,从哪开始呢?记得她第一次跟我讲述的关于她的生活,是从2oo2年开始的,那年她刚刚从学校毕业,或者说,她刚刚辍学,19岁。

在骆然的叙述中,我想象了这么一个场景:演出结束了,后半夜的秦皇岛冻得跟个冰窖一样。

“去我租的房子里坐坐好吗?我们打包几个小菜,喝点小酒,然后我弹吉他,你唱。”阿行把手搭在骆然的肩膀上对她说。

她仰视着这个比自己高大得多的大男人,重重地点了一下头。于是两个人在酒吧外的小摊子上打包了当地特色的小吃,来到阿行的家。

这是骆然第一次出现在阿行生活的地方。单身男人的家有些凌乱,地上有被风吹掉的乐谱,还有刻坏掉的光碟随意地扔在角落里,还有吃剩了没有来得及扔掉的面包。阿行草草收拾了房间请骆然坐下。两个人开始享受美食,阿行斟上了葡萄酒。可以想象喝酒后的骆然依然非常妩媚,没有卸下的假睫毛闪动着,让她的眼神扑朔迷离。于是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弹唱吉他,阿行就亲吻了她。酒后的骆然有着柔软的身姿,足以让眼前的男人心慌意乱,于是他把这个身姿抱到床上……

“他亲吻我的时候我就知道有什么会生,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我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是,当我闭上眼睛,他开始在我耳边轻语的时候我想起了阿静和龙哥,我想起她们夜里出的声音,那时边上就躺着阿静的朋友和龙哥的兄弟。我觉得其实那时每个人都是醒着的,只是为了避免尴尬,所以每个人都压抑着,听着那些声音传进耳朵。我想起这些就没法继续。我……”骆然打住了,因为一直在抽噎。

“你逃开了,他很难受,责怪你了是吗”我问。

“他说格格你别走,我已经开始喜欢你,你为什么还要走呢?我没跟他说这与感情无关,只是匆忙穿上鞋跑出来打了的士回来了。我知道这样对他不公平,可是当我想起那些事情,就像血全部冲到脑子里去了,我没法控制,他一定不再喜欢我了。”

“不会的,喜欢一个人,是由她的精神先开始的,不要担心。”

看来骆然是非常疲惫了,她说着说着在我怀里睡着了,我一手抚着她的秀,一手抚着在我腹内蠕动的生命,看着窗外飘落的洁白的雪花,忽然感觉到了血液在体内流动产生的温暖。即便在这个小小的简陋的家里,依然有不断努力攀爬的生命,真诚的爱情和无私的友情在。我得感谢上天让我在这个陌生的城市能再次体会到这些,让我的内心一点点变得积极,向上。

可是骆然,她却在这段时间经历了她认为生命中最残酷的爱情失败。当她第三次告诉我她没法和阿行进行,无法摆脱那些昔日往事带来的影响时,已经无力哭泣,只是呆呆地坐在床上,裹着厚厚的毛毯,反复重复着:“什么都可以接受,甚至是他欺骗我,或者说爱上别的人,可是我无法接受为什么我会是个有心理缺陷的人,无法接受他因为性的问题离开我,不是不能接受他的离去,是不能接受我自己……”

骆然有两天不能去唱歌,因为无法接受自己是个有性心理障碍的人。我给她讲了很多种可能性:

然然,是因为他并不能给你踏实感,即使生那些事情的时候,你也不能安心,所以你会想起那些事情,因为那时你也有这种不能安心的感觉。

然然,听我说,不是你的问题,在你的各种观念还没有健全的时候受到了那些不良的影响,这不是天生就有的,要改变也需要一段时间,不是吗?

然然,那是因为你潜意识里对他的是喜欢而不是爱,仅仅是喜欢,你看你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无法谈得上了解,那么爱又从何来呢?因为不是爱,所以潜意识里就会有所保留。等你找到真爱了,你会忘记那些不愉快的感觉,那时候,全身心付出了,就没问题了。

骆然不哭,也没有和我争辩,像一具被掏空了灵魂的躯体,风一吹就会散掉一样脆弱。等她能有知觉在我怀里大哭已经是几天后的事情了,因为阿行要在2oo6年元旦离开秦皇岛去大西北了,也许是因为他爱上了骆然却没法接受她的性心理障碍,于是选择了千里之外的遥远距离,提前结束在这座城市的演艺生活。骆然在我怀里号啕大哭,像要把心都哭碎一样,无助,委屈,楚楚可怜。

晚上我陪骆然去看阿行的最后一场演出,我看到了那个让骆然迷恋的北方男歌手。他果然有又阳光又健壮的体魄,嘶哑的带着磁性的歌音,爽朗的说话声和一把红色的电吉他。那天骆然本来想化个漂亮的妆留在他的记忆里,无奈哭得太久眼睛肿了,冷艳的浓妆也遮掩不了,声音也带了重重的鼻音。那天她唱了岳夏的《爱你胜过爱自己》:

……我只是爱你胜过爱自己,却找不到你留下的痕迹,是我的不小心那时太过用力原谅我自己因为是你……

我已无力全心全意,回想起流星还是那么美丽,我只是爱你胜过爱自己,哪怕只有瞬间相聚,我会鼓起勇气,不轻易说放弃……

我在静静地听着,阿行在静静地听着,所有在酒吧泛滥了感情的人在静静地听着。这歌的感情,被骆然演绎得太真切。骆然坐在吧台椅上握住麦克风的时候太迷人,我相信这个北方歌手已经爱上了她,即使他有铁石心肠,也无法抵挡这样的唯美风景的诱惑。

阿行走了,我们谁也没有再提起他,因为生活得继续,我们继续在那个小小的家里经营着小小的快乐和温暖。一天吃饭的时候骆然对我说:“我们走吧,去适合宝宝生长的城市,离开这里。”

“不是还有半个月的演出吗?不演了吗?”我问。

骆然没有说话,只是微笑了一下,继续吃饭。我知道,她的内心还在痛苦着,即使在笑着的时候也很苍白。于是我也笑了,我用这个举动告诉她我理解她。

几天后,我们再度收拾了简单的行李,把那些曾带给我们家的感觉的锅碗瓢盆及一些床上用品留了下来。我们走了,离开了这个漫天风雪的城市,来到了杭州。骆然说听说那里有干净的街道,清新的空气和美若天堂的西子湖畔。那是在2oo6年1月中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