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帝挥着手:“是好事。是西南的事。”

迟迟愣了一下,呆呆地问:“为什么要送给我东西?”

迟迟听说过疫病,那还是她小的时候。有一年夏天,南方发了大水,等水过去了,就是满地染了瘟疫的病人,和那些因为瘟疫死去的人的尸体。明帝焦头烂额了好几个月,又是派人又是派药,疫情才终于被慢慢压了下去。

或许真的是心诚则灵,明帝和王皇后说完话没多久,躺了两个晚上的迟迟,忽然睁开了眼睛。

老树精在他手上转了两圈,晃着手想让自己停下来,一面又说:“迟迟病了一天一夜了,我想去看她。”

王皇后兀自高兴了一会儿,抬起头正要和小孙女接着说话,没想到才一抬头,就听见小孙女突然用力地咳嗽了几声。

老树精装了一会儿死,竖起耳朵,发现外面没声音了,才敢挪着屁股,一点一点从被褥下钻出来。

帝后二人在小孙女的事上达成一致,正要叫人问一问小孙女的药煎得如何了,床上的小人儿忽然难受地嘤咛了一声。

守护神抬起眼睛,又收回视线,像是有些无力:“随你。”

想到这儿,妇人心惊胆战,忍不住又在小女孩身上用力打了两下。小女孩被她吓得哇哇大哭,只是下一瞬,母女俩都齐齐没了动静。

他一说完话,鸾生又开始浑身乱抖起来。

说到这里,明帝已经拉下了脸,何大人不怕死地又加了一句:“那一日,正是旧年的十一月二十四日。”

王皇后替小孙女盛了一碗汤:“皇祖父有事情要处理,今天就不回来和我们一起用膳了。”

因为在温泉底下待了一会儿,老树精浑身湿漉漉的,连树枝身体的颜色都深了不少。它轻轻趴在石桌上,注视着闭眼睡过去的迟迟。

迟迟讷讷开口:“尊上。”

看见他的动作,小公主抱着手腕上的树枝小人一起走了过来,又在薛惊面前停下。

薛惊用小拇指按了按嘴唇,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久,徐公公就来禀报了,他说:“陛下,相王世子到了,正在殿外等候。”

小公主马上就高高兴兴朝着柜子跑过去了。

她拉开身上的斗篷,斗篷内侧缝了口袋,迟迟就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件被仔细包起来的东西。

殿门没有开,老树精也不在。

迟迟连忙摇头:“才不是,皇祖父与皇祖母才不老。”

前世一直到死之前,齐献才明白,为什么那些杀意都冲着自己而来。重来一世,他不但要替上辈子的自己报仇,还要名正言顺拿回属于他的皇位。

你叫我问我就问?

边上的薛惊一直看着,他忽然问:“为什么内疚?”

老树精立马缩到迟迟手心里:“就是宫人说的,我不小心听到的。”

但迟迟目不转睛看了她很久很久。这就是她的母亲,也是明帝与王皇后都不愿意让她接近的人。

最后一盏灯被呈了上来。这盏灯上贴了许多绢做的桃花上去,花蕊则是用细珠穿成的,映在灯影里,栩栩如生,好像灯笼上真的开出了桃花。

岳思亭揉揉她的脸蛋:“好好好,你聪明绝顶,绝顶聪明。”

但是有一件事情不得不说,迟迟坐直身子,对开始兴高采烈品尝点心的老树精开口:“疏疏,我以后,就不能常常来地宫了。”

迟迟眨眨眼睛:“开心。”

贺词明白了。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并不想成为驸马,他还有许多抱负尚未实现,不想被驸马这个身份困囿。

迟迟一愣:“那、那尊上知不知道疏疏去哪儿了?”

等到开宴,岳思亭和迟迟没吃多少东西就跑出去一起闲逛。迟迟很想去地宫,但记起皇祖父的话,又有点犹豫。

每年元宵有五天假,从十三放到十七。这五天里,整个大齐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通通都会外出赏灯。历任皇帝还会带着后妃皇子公主一同出宫赏玩,与民同乐。

迟迟没读过那么多典故,也不知道那么多史实。之前十四年里,身为大齐唯一的小公主,她一直都是无忧无虑快快乐乐的,就算读书也是兴起了才看一眼。和她一起玩的岳思亭,还要痛苦地背《女诫》、《女训》,关在闺房里学女工,而迟迟根本不用。

迟迟老老实实回答:“第一次是偶然到了御花园,我就又进去了一回。第二次是疏疏,就是地宫面前的那棵树,叫我再去玩的。第三次是——”

就算变成了金色,黑雾也仍旧沾满了魔气,没有薛惊压着,要是被天道或者魔界、仙山察觉,就是徒惹麻烦。

布偶小人重新飞到了迟迟面前,迟迟立刻并拢手指,把眼睛捂得严严实实。但装看不见已经没有用了,布偶小人忽然慢悠悠地对着她发出了声音:“迟迟……”

作为地宫里除了薛惊之外唯一的活物,这意味着,老树精也是地宫里唯一能惹恼薛惊的活物。生气的时候,薛惊会恶狠狠踩住它的树根,威胁要拔光它的叶子。这种场合,老树精就会努力缩起来浑身发抖。都不用薛惊动手,它自己就可以抖掉一地的叶子下来。

不远处一路悄悄跟着小孙女的明帝,看见小孙女竟然径直朝石林跑了,心里突然一个咯噔。

她和善可亲,拉着迟迟坐下来:“好好好,我不逼你了,不是就不是。但是我们当了这么多年的好朋友,你总能告诉我,你是在哪里认识他的吧?”

她连忙问:“怎么样怎么样?问出来没有?”

明帝一听,原本已经站起来的腿一弯,又坐回了王皇后身边:“是不是叫人送出宫去了?”

迟迟笑眯眯的,把那张纸在老树精面前晃了晃,说:“这是我叫宫人去京郊寺庙里求来的灵符,那个寺庙的灵符可灵了。我还让宫人特地跟住持说了,要可以保佑不掉叶子的。”

迟迟有点不好意思,她解释说:“本来要做出尊上的样子的,不过宫人好像弄错了。”

明帝被老树精带着一路疾行,双脚回到地面上之后,还有点头昏眼花。他缓了缓,心里隐约有了个猜测。于是明帝对着能说能跑却没人样的老树精问:“昨天晚上,御花园在办宴席,不知道阁下有没有去凑个热闹?”

王皇后被吓得一颤:“疯了?”

太医也被叫进来了。周以谦好歹是懿文太子妃娘家的人,也是陈国公府的嫡子,明帝不能不卖这个面子。

周以谦黑着脸,拿出在家颐指气使的那股劲儿,对小白脸说:“这位公子面生得很,不知道是哪家的少爷?这会儿不往热闹的地方去,反倒钻进这个黑咕隆咚的角落里来,难道是哪里见不得人了?”

对面的迟迟毫无所觉,她把老树精还给守护神之后,就和薛惊道别了,还让薛惊也早点回去,怕他被人看到。

老树精瞬间跳了起来:“下雨了!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