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德帝忽然觉得自己有点懂了。

见气氛被炒得差不多了,贾琳这才出列,先赞同了一下自己下属的话,然后话锋一转,道:“贾将军虽是疏忽了,但孝心可佳,臣以为不需惩罚太过,只要责令改之便好。而且,皇上昨日才赞过贾将军不愧为忠臣之后,臣深以为贾将军在家国大义上还是颇为正派的,余下的不过是内府私事而已。”三言两语,就把这事定义在私事上了。

兵部的人多多少少有些痞气,但是如今因着秦恕的缘故,他们也乐得给贾琳这个兵部编外人员一点面子。贾琳有意识表现出风度来,兵部的人竟也难得得收起了痞气,动作利索地去库房中取了银子,现银不够的,就拿等值的物件。

好在先前和贾赦达成了协议,贾琳心中倒也有了章程。

“孩子学我有何不好?我这般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才比子建貌似潘……等等,孩子,你是说孩子,娘子你有啦?”水忟傻眼了。

秦恕忍无可忍地把枕头从脑袋底下抽出来,挡在他和贾琳之间,说:“我肚子饿了,你也是肚子饿了吗?”

要不怎么说靖德帝派来的私兵一个顶十呢,一进城,他们租下了一个院子,万事布置好了之后,贾琳和秦恕立刻就住了进去。秦恕本来还想先亲自去向忠勇王爷汇报下情况的——贾琳的行动属于机密,相应的秦恕去接应他也属于机密,只需要向忠勇王爷汇报就可以了,若按照官方的说法,秦恕如今也是在休假养伤——但是却被贾琳用一句话堵了:“我好想你。”

前一段时间,不是工部的匠人已经被派往西北来了么?蛮人自然也有自己的法子知道了这一消息,他们和内奸的交易内容中就有这么一项,要把一个匠人给悄无声息地“偷渡”过来。因为敌在暗我方在明,贾琳便成了这个“被偷渡”的匠人。脾气臭,只知道研究,唯一的儿子前些日子死了,貌似还是因为风月之事死在一个大晋高官的仆人手里……他这样的人,自然在某种程度上能为蛮人所信任,即使这种信任是有限的。

而这私生子还和贾琳有那么一点牵扯,这里暂且不提。

太上皇当年挺宠着水忟的,水忟对太上皇的感情也就有些复杂,毕竟他的小家到底也算是因为太上皇的猜忌而家破人亡的。

高夫人听了心里欣喜,她性子爽利,倒也不和周氏客气,立刻叫自己的大丫鬟将之收了。这既然是一竹大师戴过的东西,高夫人作为女眷自然不好往身上戴,但是却可以放在身边压一压,到时候等她回了府中,也不妨碍她抱孙子。

“你可以问问陈安,毕竟他和仙女或者妖精或者女鬼都有过亲密接触了。再说,如果真是什么仙妖鬼怪看上我了,也该跟着我回了杏林胡同才是,怎么还去了陈安那里?可见,要么勾引这些东西的人本来就是陈安,要么就还是人作恶。”贾琳淡淡地说道。这么一看,这事儿倒不像是临时起意的了,说不定这背后还有一个很详尽的计划。贾琳虽然明面上还在和小七开玩笑,其实心里已经警醒起来了。

用一竹大师的话来说,周氏命中本该有此劫,但因为有人以身替之,她经此事才能逢凶化吉。至于贾琳,他命格清贵,按说是不会有阴邪之物能近他身的,他这次是代人受过了。有了一竹大师的祈福,周氏很快就恢复了健康,但贾琳的脚踝却还是痛着——代人受过也要有始有终啊。

贾琳不用摸自己的脑袋,都知道自己脸上满是虚汗。他踉踉跄跄地走到门边,才打开门,候在院子里的小七和陈安立刻察觉到了不对,一时之间也顾不上什么僭越不僭越的,立刻走上前扶住他。贾琳抓住小七的手,道:“备车,快,我要进宫面见皇上!”

其实贾琳是个挺能忍受疼痛的人,毕竟不是谁都能享受过两次刻骨铭心的死亡之痛的。但是,贾琳实在没有想到,这脚踝一崴,竟疼成这样。

结果到了晚上,周氏头疼欲裂,竟然硬生生地疼晕了过去,身边伺候的人这才觉得事情紧急,一时间请太医的请太医,去工部通知贾琳主子的通知贾琳主子。

周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通过这几年的接触,虽然不能算是朝夕相处吧,但秦恕还真没有落下过问安的时候,她不说对秦恕有十分的了解,但八分也一定是有的。若是当初清灵郡主稍稍厚道些,那么秦恕和她这个继母之间的关系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种地步。那般一来,少不得,这佛珠子也是能戴到镇南侯夫人手腕上去的,又如何让她此刻来这般羡慕。

更重要的是,周氏并非是刚从一个姨娘变成诰命夫人的,她这中间有两年都在跟着宫里的嬷嬷学规矩,如今这一举一动都是十分拿得出手的。即使某些夫人最开始对于周氏还有些芥蒂,但是一旦和周氏开始接触,她们逐渐还是愿意接受她的,这至少瞧着是个自己一个圈子的人,反而比那些小官家的嫡夫人又气度得多。利益和友谊捆绑在一起,周氏也逐渐有了自己的交际小圈子。

“你的意思是,高大人不太会说话?且说话容易得罪人?既然如此,他如何能官至尚书?”贾琳好奇地问。

两个大男人,离别的时候黏黏糊糊,说不得还要红了眼眶……这的确有些不好看,不去送别反而没有离愁了,贾琳在心里安慰自己。靖德帝,老子诅咒你这辈子都得不到真爱啊!贾琳在心里对着皇宫的方向竖了一个中指。

贾琳虽然爱在某种程度上欺负秦恕,但是他也知道秦恕的心性,大庭广众之下,是做不来什么亲密举动的。因此,他倒也不为难秦恕,站直了身子,和秦恕一前一后地往马车走去。秦恕本来是骑马的,不过瞧着贾琳像是累到了,他便也钻进马车。贾琳把脑袋搁在秦恕的大腿上,秦恕帮他揉着太阳穴。

更何况,西北的确不是一个好地方,土地贫瘠,气候诡异,民风彪悍,说实在的。好容易把正直的秦恕养到这么大了,贾琳还真舍不得让他去那里吃苦。

这也太高调,太拉仇恨了,我怎么以前不知道靖德帝这个主子这般恶趣味啊……贾琳捂着脸,他忽然觉得自己很久以前误上了贼船,如今就是知道了靖德帝的品性,这船还真下不来了。秦恕倒是一点都不觉得难堪,十分高兴地打赏着所有来报喜的人。

“忠勇王和你义父的关系,就与你和我的关系一般。你若不信,下次再碰见你那副统领,直接喊他一声义母试试,保管他喜上眉梢……世人皆以为你义父已经陷入泥沼中了,现在不得不忠于太上皇,和皇上对着干,迟早得完蛋。但其实,凭着忠勇王的布置,少不得你义父早已经成功搭上皇上了。所以说,太上皇最不应该的就是小瞧了他的小儿子。靖德帝的心思,可比太上皇还缜密好些呢。我向来是走一步算十步的,但靖德帝……他走一步可算了百步不止。”

“我就知道他们神仙打架,定然是我们小鬼遭殃。”贾琳叹了一口气,“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当初夺嫡的时候,我都没有显露在人前和太上皇对上,如今七皇子都登基了,我反而成了太上皇的眼中钉了……瞧这事儿弄得……”

贾琳忽然觉得脑海中有道光闪过——该不会是被秦恕说中了吧,靖德帝打的不会就是这个主意吧?

回到了屋子里,贾珠顾不上喘不上气来的身子,使劲地抓住其中一个小厮的手,厉声问道:“出榜了没有?府里派谁去看榜了?”

“承蒙世子不弃,如今内院之事都是交给我打理的。我便早早留心了两个从外头买来的丫鬟调、教着,样貌能算是中上,看身子也是容易生养的,最重要的是脾性也好,而且卖身契就捏在我们母子的手里,这样的人就是给世子送去,真有那个运气留下子嗣,也不会张狂起来……日后,你在和孩子们亲近些,世子自然是要承你的情的,不会随随便便被别的心的女人给笼了去……”周氏自己就是做姨娘出身的,若是可以,她其实不愿意把个无辜的女人拖入这种境地。因此,她买来的这两个丫鬟,都是小小年纪就被拐卖了,要往那窑子里送的人。这样,即使做侍妾名分尴尬了些,但到底比她们本来千人骑万人压的命运要好些。

“你别笑,我今日可是给你送银子来的,你再笑,我就带着银子走了!”

“你、你都要进考场了,乱了心不好。”

走后门这个说法有些微妙啊,秦恕也不是什么都不懂,脸立刻就红了。好一会儿,他才解释说:“到底是你的堂哥……我瞧着他和你关系不错,想来以前也照顾你颇多,如今我们既然有了能力,自然也可以回馈一二。”他原本是想说,他对你好,我自然也愿意帮他,只是这话有些煽情,只能心里想想。秦恕的面皮可没有贾琳那么厚。

这么一想,宣正帝看着贾琳倒觉得满意起来了。宣正帝原本不关心秦恕娶了谁,反正秦恕娶个男妻也没什么不好的,处在他如今这个位置,没有嫡子比起有嫡子来更容易让皇上满意。子嗣上的顾虑一去,贾琳虽是男人,倒也不能让人挑出什么不是了。

只是,这落在别人眼中都有些那什么了,大庭广众之下又是摸胸口,又是亲嘴儿的……一些年纪大的已经忍不住用袖子遮了脸了。就连四皇子都顾不上失仪,忍不住站了起来,一时想到忠瑞王世子可是娶了个男媳妇,一时又想到这不会是看重他儿子了吧,禽兽,他儿子才九岁!

陈德妃又用帕子捂了嘴笑,道:“这说出来也是妹妹我的私心了。听说姐姐身边的贾女官精通医术、处事周全,又见她生得有福气,妹妹就动了心思,要替浩儿求了她的。有她在浩儿身边,妹妹我也放心不少。不过是一个宫女而已,姐姐平日里那般关心浩儿,想来也是愿意的吧?”

“你是不是想问,现在去拆穿他们的谎言,还来得及来不及?”忠瑞王的目光依然只放在书上,“本王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来不及了。”

贾政是个耳根子极软的,以前有王夫人小心奉承着还好,如今王夫人被罚来佛堂捡佛豆,也不知道是贾母特意提点了什么,还是赵姨娘那个贱人见机挑拨了什么,总之,贾政这些日子仿佛彻底冷落了自己的夫人。

贾琳心中一软,道:“母亲,我和琏二哥哥还有些私底下的往来。我们不如把这事儿透给琏二哥哥知道。府中到底还有些旧人呢,如今又是琏二嫂子管家,他自己查起来总比我们这些外人强些。说句不恭敬的话,老国公的妾侍也不少,可活到成年的除了两个嫡子一嫡女,竟是只有两个庶女了,想必贾老夫人私底下那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定是有些的。若是先大夫人果然是被害死的,那琏二哥哥前头的那个只怕也去得蹊跷……这两条人命摆在那里,就是琏二哥哥碍于孝道不能状告祖母的,那先夫人的娘家却是能往上面递状纸的。”

“喏,你若是对自己的外甥女能下得去手,你尽管将她收入房中就是。”秦恕要叫水沄一声舅舅,贾琳自然跟着秦恕叫舅舅。因此,既然前面水沄还说元春是贾琳的好姐姐,那他自然也是元春的舅舅。

贾琳的鼻息打在秦恕脸上,言语间吐出的热气像是一道枷锁缠缠绕绕地就攀附上了秦恕的灵魂。

看着秦恕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贾琳有些想笑,而他也的确笑出了声来。秦恕听到声音,转过脸来看了贾琳一眼。然后,他又低下头,伸出手指,对着蘑菇头小心翼翼地戳了一下。好像这一戳之后,秦·酒鬼·恕才意识到那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然后,他又抬起头,一脸无辜外加不知所措地看向贾琳。

贾母这下子恨不得真要吃了沈二妹。她设了个巧计,故意给了沈二妹机会,原是叫沈二妹给她下药,但其实那药已经换过了,不过是抓一个现行,好叫贾政把沈二妹这个毒妇给休了。结果,这药喝下去之后,贾母直接喷了一口血。而这药却还是宝玉端给她的。沈二妹在这里面摘了个干干净净。

贾母就这样去了。宝玉年纪虽小,那碗药却是他亲手端过去的,名声自然有损。

沈二妹把贾环和贾探春两姐弟养在了自己跟前,她是个聪明的,既然自己不能生了,当然一心一意地待这对姐弟。贾探春先前跟着王夫人,如今眼界高了,有些瞧不上沈二妹这个继嫡母,可是贾环却是被她慢慢哄着了。毕竟,赵姨娘还真不能算是个好母亲!

贾母的身后财物,留在贾府的那些,自然是贾赦得了,但那些都不过是一些搬不走的重物摆设,瞧着大气,其实也不过是那样。真正的地契银票装在一个木盒子里被贾母带在了身边,如今却在沈二妹的手里——原来沈二妹早早就拿捏住了贾宝玉的奶娘,这里面的种种都是她设计出来的!她还的确没有怀孕,只因为她生母就是在青楼中待过的,那地方的女人都是从小要服了药避孕的,后来虽然服了猛药能怀孕生下沈二妹,但那毒却让沈二妹从胎里带了出来。

贾母去了之后,贾政不喜宝玉,沈二妹自然也有几分私心,贾宝玉的生活自然一落千丈。且他那块通灵宝玉不知怎么竟然丢了,整个人都显得痴痴傻傻起来。某一日,有个和尚上门化缘,还说府中的小公子有佛缘,想把小公子化了去。只是贾政再不喜欢贾宝玉,也不会让自己儿子当和尚去啊,当时就把这和尚哄走了。可是,这日起,宝玉也不见了。

王家的人虽然在贾政休了王夫人再娶这事上没言权,毕竟那是王夫人自作自受。可是贾宝玉一不见,王子腾也就有了理由,再加上贾政如今这般境况,他也无什么顾忌,叫人把贾政打了一顿。贾政当日回来就了高烧,在床上躺了三月有余,竟然起不了身了,如此在床上又挣扎了几月,竟然就真的瘫在了床上。沈二妹去王家闹了几回,就得了不少赔偿银子。

可这其实都是沈二妹一手做的。她既然掌了家中大权,自然越看不上贾政这个半老头子了,又见贾政还处处拿捏架子,每月的花销又大,见贾政都躺在床上了,干脆几服药坏了他的身体,自己养着贾环,做起老太太了。不过,想着贾政到底还有个亲哥哥在,沈二妹也有些惧意,便把宅子给卖了,带着贾政贾环等人搬到了庄子上去。她还趁机把所有的下人都淘换了一遍,如今府上的人都只认沈二妹一个主子的。

沈二妹年纪轻,贾政瘫痪了,她一来二去又勾搭上几个汉子。贾政起先还不知道,可他知道了又能怎样?破口大骂了几回,沈二妹便叫人不许给他擦身洗澡,也不许给他东西吃。他身子就臭了,又生了疮,肚子更是饿得不行。这以后,贾政便再不敢说什么了,不过是苦捱着挣日子罢了。

只是,这又惹出一桩祸事来。原来,沈二妹新瞧上的姘夫偏偏是镇南侯的小宠,就是那个让镇南侯不顾侯府脸面直接从侯府来搬出来住到庄子上去的那个!镇南侯如今落败了,可也不是沈二妹这样的白身妇人能惹得起的。

沈二妹有了决断,她竟然顺势还爬上了镇南侯的床!三人夜夜笙歌,竟然也其乐融融。

这些事情也不算隐秘,一些风风雨雨的消息传到京城的时候,沈家实在没了办法,总不能为着这么一个不知廉耻的女人让自己的儿子在外面抬不起头来吧?再说,沈家还有一双儿女未曾婚嫁呢!于是,沈家说了,那女儿可不是我们生的,她那些放荡约莫是从生母那里继承来的,沈家的门风还是很好的啊!如此如此一说,沈二妹的生父竟然还真被查出来了!

这人不是别人,却是曾经的西晋侯,也就是清灵郡主的父亲!沈二妹和清灵郡主虽然差了好些岁数,可竟然是同父异母的妹妹!清灵郡主这么大年纪了,一时又要接受父母其实并非真心相爱,一时又要接受自己那“妹妹”还自甘下贱爬了自己丈夫的床!不不,她如今早不是清灵郡主了,西北的事情败露之后,她就被下了大狱。在牢狱中得了这一消息,清零郡主慢慢就想明白了,她父亲临死前就为着沈二妹这个贱女人还摆了自己一道啊!

清灵郡主万念俱灰,当夜就一根带子吊死了。

这贾政、曾经的西晋侯府、镇南侯府因为沈二妹这一个人物穿在了一起,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