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还有按例赏下来的人,这些人不知道来路以前,是不会被重用的。还有新采买了一些下人,如今都给了全叔调、教。全叔老了,秦恕顾念他的身体,不愿意让他累着,但他反而闲不住,所以才把调、教新人的事情都交给了他。

回到贾府,王熙凤笑语盈盈地搀了贾母下车。跟在她们身后下车的邢夫人,这会儿也和王熙凤有了一点点婆媳之间的默契,猜到王熙凤也许是把全家的权利彻底从王夫人手里接过来了——不是如以前那样,王夫人看似样样不管,但一旦遇到大事,王熙凤还是需要像她汇报的——邢夫人颇为得意地看了王夫人一眼。

明明还隔着一层舒适的棉布,秦恕却觉得那火热的手指就像是在自己的皮肤上直接点了火焰似的。他悄悄地咽了咽口水,才觉得不知道是前面喝多了,还是此刻紧张的,总之,他嗓子干。他的眼睛盯上贾琳的嘴唇,润润的,含一口,不知是否能解渴?

“我没醉。”贾琳只觉得自己额头的青筋一跳一跳的。

从来没有主动过……贾珠心中一颤,心里升起一个古怪的念头,该不是贾琳从一开始就想着要脱离贾府吧?他明明觉得这个念头是如此荒谬,但却又禁不住往哪方面去想,还越想越觉得有理。如果这是真的,那自己又能如何?可惜么,遗憾么,生气么,想要去质问贾琳么?贾珠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自己该有怎样的情绪了。

因着是贾琳的大好日子,周氏身上穿得自然是正红色。她原本是个做妾侍姨娘的,别说穿正红了,就是衣摆上缀了一朵花,那米粒大的花蕊若是正红色的,被王夫人瞧见了,都能罚她跪许久。如今,这样艳的红色就被穿在了周氏的身上。王夫人的目光落在周氏的肚子上,神色大变。

七皇子又不是活雷锋,他做这些固然是为了自己,但也隐约透给了水泽知道。水泽也是个明白的,做人都会有些私心,这事儿最大的好处既然是给他的,他便也给七皇子开了一点点方便之门。当然,这并不意味水泽就是七皇子一派的了。说到底,这只是利益往来罢了。

于是,除了贾琳骑着高头大马去了新宅子,周姨娘也是一顶轿子随后就被抬了去。

等到周姨娘经期的时候——这种日子,王夫人这个做主母的自然是记得万分清楚的——虽然周姨娘院子里还遮掩着,但王夫人几乎能够肯定,周姨娘这贱人的肚子里果然又有了一个小贱子。王夫人自己生养过,知道这么浅的日子,就是有了,把脉也是把不出来,所以她特意以府内要办喜事为由,安排了一场平安脉,让府里的人都请了脉。果然,周姨娘的脉案并无不妥。

果然,听着王夫人这般说,王熙凤脸上隐隐露出了几分激动之色。王夫人又说:“这些东西摆在我这里也好些年了,如今既然琏儿和你已经成家,交到你手里也是好的。你嫁进来这几年,我在一旁瞧着,的确是个能为的呢!”说着,王夫人把那几本账册往王熙凤的方向一推。

陈安说到这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小七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两个男子成亲,如果是行入嫁之礼的,那么其实和男女成亲是一模一样的,无外乎就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等过程。但如果,行的是并娶之礼,因为成亲双方是平等关系,这个过程就大不一样了。其中,就有出族、入族一说,一般都是入族的。拿贾琳和秦恕来打个比方,如果是入族,那么他们要互相入对方的族谱,也就说,秦恕先是镇南侯府的人,但成亲之后,他也算是贾府的人,在贾府得到的待遇是和贾琳一模一样的,而贾琳这边也一样,他先是贾府的人,但也成了镇南侯府的人。简单地说,就相当于双方长辈多了一个亲儿子一样。但是,有了入族,却也有出族这一说。因为并娶者无子嗣就是让女人给你生孩子,也只是庶子,而庶子不袭爵不承嗣,这就相当于是绝户了。出族的意义就在于此,反正你这一支日后都不会延续下去了,那干脆在你成亲的时候就把你从族谱中剔除掉。也就是说,如果到时候是出族的,这意味着,等成了亲,秦恕不能再算是镇南侯府的人,贾琳也不能算是贾府的人,他们两个日后就算是没有家族宗室的人了。

如果宣正帝真的相信天命,可以说,那么贾宝玉出世之后,整个贾家都要完蛋了。当初,贾府将宝玉含玉而生之事弄得人尽皆知,还唯恐折了他福气似的,将写了他名字的红纸贴得到处都是,让贩夫走卒念他的名字,就是一开始不知道的人,这么一弄,也都知道了。皇城脚下生这种事情,自然瞒不过宣正帝去。都说宝玉是天生有大造化的,可天底下最尊贵的玉石是皇上手里的玉玺,如果宝玉是个女孩那也就罢了,大不了日后入宫为妃,而现在你宝玉是个男娃娃,你贾府是要造反,还是怎么的?正因为宣正帝不相信这天命之事,所以他对这事儿一笑置之,这才让贾府拿着那块玉石当宝贝。

所以,散了朝,宣正帝直接把秦恕这个当事人给宣进宫来了,他想着,若是秦恕自己不答应的话,那这事还有转圜的余地。但是,秦恕话里话外只有那么一句,那就是请皇上成全,竟是直接不声不响地把这事儿认下了。其实,秦恕也是没办法了,他毕竟是小辈,他只要说出一句反对的话来,那就是不孝,弃先祖留下的婚约于不顾,弃病重的继母于不顾,日后就算顺利袭爵了又怎么样,那些酸儒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

正巧,过几日就是北静王太妃设宴的日子,贾母也拿到了请帖,而清灵郡主显然也是能拿到请帖的,贾母便有心去试上一试。不知道他们聊了些什么,反正当贾母从北静王府回来的时候,王夫人脸上满是喜色。

见她这般,贾琳也仿佛没有听到宝玉刚才那一声哥哥,又见王夫人有些不耐烦了,自然再说了一会儿,就很有眼力劲地退下了。等走到外屋帘子处,小丫鬟正把帘子掀起来,里屋便传出了王夫人的声音:“哼,婢生子算哪门子的哥哥,咱宝玉只有珠儿一个哥哥……”这话说得有些大声,显然是故意说给贾琳听的。那打帘子的丫鬟年纪有些小,功夫还没有到家,她虽竭力忍住了,但脸上依然带出几抹幸灾乐祸来。要知道,这丫鬟虽然只是个三等,但到底是在王夫人屋子里伺候的,只要伶俐懂事,不愁没有出头的机会。而王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虽然是仆人,可说起来还比贾琳这个庶子风光些,至少,宝玉对着大丫鬟们叫姐姐的时候,王夫人可没有一次会阻止的。

听着贾琳的一番叙述,水沄的脸色就不太好看。大姐姐已经去了,如果他还让大姐姐留下的唯一一丝血脉娶了男妻,他这个舅舅也做得着实窝囊了一些。可偏偏,他如今手上就算是有些势力,也不好和清灵郡主直接面对面地对上——这在某种程度上意味着,七皇子将和三皇子直接对上,而这显然是不利于七皇子谋划大计的,更有可能让四皇子渔翁得利。而贾琳显然是抓住了水沄的这种心理,他先前故意模糊了他和七皇子之间的尊卑之礼也意在于此。如果,他一开始就是毕恭毕敬恨不得跪在地上的模样,只怕水沄心里就先存了印象,觉得这人配不上秦恕,再或者,更会认为他力求和秦恕成亲,是真存了要利用秦恕来攀附荣华的心——虽然说,要结这门亲事,贾琳的确是故意的,是有所求的。但是,从进入厢房到现在,贾琳步步为营,又刻意表现出了他和秦恕之间的亲密,这使得水沄潜意识里就会认为,贾琳也是这门亲事的受害者。既是如此,水沄就会更相信贾琳的投诚之心,贾琳可以和秦恕合作,秦恕是他的亲外甥,贾琳自然也能和他合作。这一切不过是占着一个攻心为上罢了。

水沄说了一声坐。因着椅子是并排放着的,贾琳拉着秦恕也不客气,就坐在了水沄的对面。水沄这才清楚地看到贾琳的面貌模样。贾琳前面的这番话分明是话中有话,说秦恕家中没有人能主事的长辈,这说明贾琳已经通晓秦恕的身份,并且很清楚地知道秦恕和他生父继母之间的关系。但是,秦恕除了这对生父继母,他还有一个外公在啊,他的外公可是皇帝,是这世间的第一人!也许,在别的人家,自己女儿去世,女婿再娶了之后,作为过时的姻亲的确不好再插手女婿家中的事情——比如说贾琏的生母娘家就是这样的——但是,皇帝显然不在此列。当初若不是皇上一句金口玉言,镇南侯能将世子之位交给秦恕这个爹不疼娘不在的?只是,即使如此,贾琳依然说,秦恕家里没有能主事的长辈,所以大事要和七皇子这个做舅舅的商量,直接就将当今圣上给略过去了。水沄默不作声地看着贾琳,他不知道贾琳是随口一说的,还是他真的知道了什么。

贾琳对那些情啊爱啊的原本没什么要求,也没什么期待,全因为他认为自己不需要。而现在,贾琳忽然意识到,与其和一个陌生的女人过一辈子,他还不如和秦恕在一起——他心底竟然就生出了一点点期待来。

秦恕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奇怪的是,即使他一句话都没有说,贾琳竟然也明白了他的意思。点头是因为他的确是镇南侯世子,摇头是因为他不愿意承认这个身份。镇南侯姓应,闵柔公主姓水【注解1】,秦恕不想跟着他父亲姓应,也不能用他母亲的天家姓氏,只好用了闵柔公主的生母,也就是秦恕血缘上的外祖母的姓氏。闵柔公主的确不受宠,她的生母到底也只封了一个才人,也就是秦才人。

所以说,贾母虽然可惜现在晚了,她觉得,要是早几年就把贾琳养到自己面前。但真的早几年的时候,贾母对贾琳也是忽略的。她也不想想,一个刚会走路的孩子能避开王夫人在后院的把持,找到贾政,还成功让贾政给自己出了头,这难道是简单的吗?能准确说出王夫人心腹的名字,而不是只抓住一个送饭的小丫头不放,这难道是没有见识的吗?能算得出王夫人自从生了元春之后,太过张扬了,而贾母正在暗中和她势力相争,这这难道是不懂谋划的吗?可以说,这里面只要少算了任何一样,周姨娘和贾琳的日子在改善几日后,就又会重新回到原点。

进入八月的时候,贾敏怀孕四个月了,而后,终于身子承受不住,生生流掉了一个成型的男胎。这以后,贾敏就心如死灰。就是做完了双月子,她整个人也不甚清醒,终日以泪洗脸。也是到了这时,她身边的管事嬷嬷才小心翼翼地把碧溪姨娘、姚氏、奶嬷嬷和贾府的事情说给贾敏听。那之后,贾敏竟一日比一日精神,到了十一月中旬的时候,已经重新拿捏了林府上的管家大权,钱姨娘重新隐回了幕后。

林如海虽然期盼着有个嫡子,但到底心里已经有了准备,因此现在伤心是有的,却并不意外,只看向钱姨娘,问道:“究竟是怎么了?”

第一世予他眼界,第二世赐他学识,原来这第三世才是来圆他真情的么?【注解】

这么多层算计在里头,贾琳也懒得和几位丫鬟交心,连j□j都省了,近身伺候的事情只交给了小七和陈安,这次来林府,因为觉得她们不懂事,索性一个都没有带在身边。

秦恕抬头看了贾琳一眼,今夜月色皎洁,月光从窗外攀爬进来,在贾琳脸上落下明明暗暗的层次来。贾琳原本就生得好,十二岁的少年还没来得及长开,皮肤甚白,眼睛又黑亮,很符合后世对美少年的定义,恰是少年风流年少,最是那一抹抬头的娇羞什么的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乱入了。而这个时候,他脸上带出了几分阴狠,这样子的贾琳是极美的,秦恕心头一跳,复又低下头去,咽了口水,连口水中都觉出几分苦涩来。

倒是邢夫人和王夫人打了这些年的擂台,私底下悄悄对王熙凤说:“我瞧着她就不像是个念念佛就能念成菩萨似的人……如今看着她那古井无波的样子,我反而慎得慌。”

而这些事情,贾琳都不知道。他如今已经慢慢崭露头角,几即景而作的诗词,几次一蹴而就的骈文,再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