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宝真这下明白了,爹娘这是开始为她选婿了呢!

谢宝真嘿嘿一笑,转而朝书房门扉处行去,甫一推开门,她便一头扎进谢霁的怀里,环着他的腰仰首道:“九哥,我昨晚梦见你了。”

他凑近了些许,浑身肌肉紧绷,哑声问道:“宝儿,我给你机会好生想想,自己分得清是哪种喜欢么?”

谢澜抱着琴过来,不见谢宝真的身影,便朝元霈躬身一礼,清冷道:“长公主殿下,不知可否见着舍妹?”

“那你要站在显眼的位置,最好是朱雀桥下,我将花枝抛给你可好?”

若放在往常,但凡是他想得到的东西,哪怕是不择手段、尸横遍野,也会将其占有于怀。他有满腹心计,只要他想,便能用最卑劣的方法能在谢宝真身上心中烙下独属于他的印记……

一场风波,算是尘埃落定。

虽说往年皇后设宴,也会邀请些德才兼备的贵族子弟入宫写诗作赋,可谢霁上个月才将皇后侄儿揍了一顿,此时受皇后宣召,明眼人都能猜到多半是为翻旧账而来。

友人欲言又止,担惊受怕地趴在栏杆上张望,心中叹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九哥提他作甚?”

谢霁跟在她身后,听见小少女天真地问道:“九哥,你也要和我一起去见客吗?”

“对付那个坏人,我只用了两招。”

用过膳,谢宝真进宫去看了一趟七公主。

自从春祭遇险后,梅夫人对谢霁的态度改观了许多,谢宝真每日都往翠微园跑,她也不曾像以往那般冷言冷语地制止。

谢宝真点点头。回想起谢霁那满身旧伤,猜测他受过欺辱吃过苦,故而对不熟悉的人保持了绝对的警惕和戒备。

他第一次违抗了仇剑的命令,在他空手而归之时,仇剑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愤怒,只是面色如常地出去买了好酒好菜。谢霁还在为刘虎躲过了一劫而暗自开心,直到晚饭时,仇剑递给他一杯酒,让他饮尽后,又送了他一个匣子,说是祝他‘生辰快乐’。

“都自身难保了,还为别人求情。”仇剑森然道,“小姑娘,我且问你,你爹可曾有个义妹,名唤谢曼娘?”

谢霁站定,抬头看了眼院门外的那颗歪脖子松树,而后招手示意谢宝真过去。

他这副样子,谢宝真怎么能安心回去?便着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若是太难比划,咱们进屋去拿纸笔,你写给我看!”

谢霁在心中嗤了声,说不清是嘲讽还是悲凉。谢家还真是十年如一日的明哲保身啊……就像当年为了换取荣华富贵,眼睁睁的将他的母亲推出去送死。

那是十分冷硬的一张脸,五官如刀斧劈成,高鼻深目似有异域血脉,瞳仁黑中带红,满是阴煞之气,衣襟下的肌肉隆起,极富力量……只这一眼,高庄便知道此人比谢霁更为可怕。

梅夫人咬唇不语。

没想到那伙儿人非但不怕,反而笑着更进一步,调戏她道:“小娘子身边连个护卫都没有就敢自称‘永乐郡主’,那我等岂不都是皇子王孙!”

紫棠忙道:“您睡罢,没谁呢。”

她提着谢霁送的那盏兔子灯,脚踏三尺暖光,笑起来的时候那双星辰般璀璨的眸子便弯成了月牙,睫毛卷翘,承载着细碎的霜雪。

“大哥言重!自小,我等都是以大哥为楷模。”众人安抚他,谢敬风只是摇头摆手,大概是身为长子的压力,说到最后,他竟潸然落泪。

谢澜乃二伯家庶子,自小体弱多病,记忆中的他总是像现在这样裹着一身厚重的狐裘,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一双巧手却精通机械及音律,表面上是名动洛阳的制琴师,实则隶属兵部编外,大殷朝半数以上的兵刃机□□皆出自他手。

谢宝真疑惑地看着他。少年收回手,朝她轻而坚定地摇摇头。

作者有话要说:九哥:我的手和作者有仇???

她没在意,只是蹙眉望着谢霁额上的红痕,‘呀’了声说:“你没事罢?疼吗?”

谢霁眸色墨黑,轻轻点头。

谢宝真攥紧手指不让她看,但为时已晚。

第5章

“十一年前,宝儿还只是个不足两岁的婴孩,她什么都不明白,也无需明白。”谢乾铿锵道,“我们父子要做的,就是护住谢家和宝儿。”

谢宝真推开身上盖着的兽绒毯子,揉着眼睛坐起身,迷迷糊糊问道:“黛珠,谁在外面吵?”

风云突变,似乎在暗示今日的不同寻常。

又过了三刻钟,谢霁实在支撑不住了,手一松从悬崖半空摔了下去,跌进了下方结冰的小河里。他胸腹处被嶙峋横生的石头划破,留下了人生中的第一抹伤痕。

当时伤有多重、有多痛,谢霁已然忘却了,只记得天黑了,路上没有灯火,他高烧不退,那个冷酷的男人抱着他跑了十多里山路去了镇上,大晚上敲开了药铺的门,将一袋带着暗沉血迹的碎银扔在柜台上,急促地命令那老大夫:“救活他!”

仇剑将他抱得很紧,冷硬如鹰隼的眉目中第一次出现类似焦急的神色。

谢霁烧得两颊通红,看见仇剑铁青的下巴和急促起伏的胸膛,恍惚间竟然尝到了类似父爱的错觉,只觉得师父是那般高大。

但谢霁伤一好,仇剑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漠,继续逼着他爬悬崖。

第二处伤,发生在十岁那年。

从谢霁七岁起,仇剑便花重金请了镇上一位德高望重的老秀才为他启蒙。因为每次来村里教学都要走许久的路,老秀才要价很高,仇剑眼也不眨便答应了。

谢霁也不知道仇剑哪儿来那么多的银子,只偶尔连着好些天仇剑都不在家,十天半个月后再回来,身上必定溅着不知道是谁的鲜血,再将同样沾着暗沉血渍的银子一颗一颗锁进箱子里,作为谢霁下个月的学费和日常开支。

谢霁比同龄人早熟,早在一两年前便已能猜到自己的师父外出得来的,多半是不义之财。

大约是孩子心性,他对读书习字越来越厌恶,总觉得老秀才每月从仇剑手中拿走的银两,带着无数亡灵的冤魂怨气。

“我不想读书了,师父。”那天秋风冷冽,谢霁对仇剑说,“您让徐夫子走罢,以后不必再来。”

仇剑正坐在门槛上拭刀,闻言动作一顿,冷冷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想读书了,我讨厌这些‘之乎者也’!”谢霁赌气地说。其实,他更讨厌仇剑每个月所得的,带血的钱银!

仇剑像是没听到他的怨气般,继续拭刀道:“你娘将你托付与我,让我将你培养成材,将来回洛阳复仇。读书,可以增长你的智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