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宝真笑着不说话，将脸埋入他胸膛，白皙的耳廓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了红。
他不过是一个背负着沉重过往且又看不到前路的人，一个满手鲜血的伪君子，哪点值得她喜欢？
……
不过得了谢霁不定亲的承诺，谢宝真还是高兴大过失落，扬声问：“九哥，你会来观看花车游街的祭典么？”
“可我，不想做你九哥了。”谢霁说着，眼中仿佛风云暗涌。
说罢，秦尚书朝着谢乾一揖。
谢宝真并未上自己的那辆车，而是提着繁复精美的裙摆行至谢霁马车旁，掀开帘子唤道：“九哥？”
原以为心灰意冷，却不料又再次偶遇，秦墨觉得这真是老天赐予的缘分。他合拢折扇，带着显而易见的期望道：“我下去会会她！”
他垂下眼睫，盖住眼底的阴霾，半晌方神色如常道：“天热，去喝凉茶？”
不多时到了谢府，马车骤然一停，谢宝真惊醒，忙坐直身子揉揉眼睛道：“到了？我都睡着了。”
谢霁拗不过她，整理好神色，犹疑着起身。
谢霁垂眸望着轻轻搁在自己案几上的甜汤，目光忽的变得柔软。这汤用不着品尝，他就已知道该是怎样的甘甜……
九哥不喜欢别人靠近，只有她能；九哥不喜欢和别人说话，只对她说。
“那夜春祭，淳风哥哥和七公主都没受伤，可惜还是踏伤了不少百姓。还有你，太医说若是刀口再深半寸，这条臂膀便会留下后遗症，可把我吓得不行。”
这是他内心深处埋藏最深、最痛苦的记忆，痛苦到每次回想起那段满嘴鲜血、喉咙灼痛无比的记忆，都恨不得将他喝血啖肉。
谢宝真被掐得呼吸不畅，拼命抠着仇剑的手臂，却纹丝不动。她模模糊糊睁眼，看到了前方肩头淌血的谢霁，不由眼眶一红。咬了咬牙，她艰涩侧首，对仇剑道：“你若是……阿爹的政敌，杀我便是，放……放了九哥……”
猝不及防的失重感，谢宝真没忍住轻呼，树影摇晃中，谢霁一手紧紧揽着她的腰，一手竖指按在淡色的薄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相识一年，谢宝真今日才发觉九哥的身形已是这般修长结实。他堵在推开的门缝后，垂眼望着比他矮一个头的少女，像是一片乌云笼罩，将院子里的光景遮挡得严严实实。
这便算应允了。
“是。”男人嗓音冰冷暗哑，如毒蛇吐信，反问道，“你见到谢霁了？”
听说吴二郎在原安巷中被打得很惨，鼻梁骨断了，门牙掉了一颗，整张脸肿得如同猪头，内脏也受了损害，呕血不已，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方醒。好在他命大，总算暂无性命之忧……
那群不三不四的蒙面汉子显然不把谢宝真的威胁放在眼里，哄笑一声，反而逼近了些。
一听到要扣月钱，守财奴黛珠急了，慌忙道：“回郡主，是九郎在内院廊外等您呢！”
做完这一切，谢霁出门穿过小院，借着外头微弱的光芒拉开朱红的院门。门开的那一瞬，他已整理好神色，戴上最虚伪无害的面具。
她明白那种所有人都很优秀，而无论自己如何努力也只能望其项背的苦闷；也明白谢霁作不出好诗、甚至连说话都成为奢望的悲哀……
“好呀！”谢宝真一口应允，转身朝谢临风一眨眼，“五哥上元安康！”
谢宝真心中十分不平，决心好好教导一下这个过于自卑的九哥，便道：“你记着，我们谢家人从来都是恣意潇洒，不必谨小慎微。谁伤的你，你尽管告诉我，我替你出气！”
突然的疼痛，若是平常人早就惊叫出声了，但谢霁只是唇瓣颤抖，垂着眼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如同涸辙之鱼般痛苦且安静。
怔了会儿，他轻轻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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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梅夫人蹙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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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乾深吸一口气，有些凝重。
阿爹流下了悔恨的泪水，抱住她道：“不，宝儿！是阿爹鬼迷了心窍！”遂将少年扫地出门，谢宝真叉腰，以一个得胜者的姿态仰天大笑……
谢宝真希望那个所谓的‘私生子’，也只是一场不真实的空穴来风。
夫妻俩的旧事，每年都会拿出来打趣。梅夫人也掩唇笑了好一会儿，倒渐渐忘了催谢淳风和谢宝真的婚事了。
吃过一顿热闹的生辰饭，谢宝真趁着家人闲聊不注意，跟着谢霁的脚步回了翠微园。
刚一关上门，谢宝真就被谢霁搂进了怀里。
他的臂膀很结实有力，一点也不似初见那般瘦弱。谢宝真感受到他的体温和力度，红着脸从他怀里抬头道：“九哥，你生气啦？”
谢霁哑然，低低道：“没有。”
“那就是吃醋了。”谢宝真嘿嘿道。
小姑娘长大了，还知道什么叫做吃醋。
谢霁眉眼温和了些许，凝望着她道：“我怕我变强的速度，赶不上你长大的速度。”
若是谢家爹娘抢在他前头给宝儿许了亲，他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大概拼着一口气，用尽手段，也要将她抢回自己身边牢牢栓起来罢。
谢宝真没有他那么多忧虑，依旧明媚无暇的模样，仰着头轻声教育他：“以后再遇到谁谁谁提亲啦说媒啦，你不要生气！你才是我最喜欢的人，我不会和别人定亲的。九哥要相信我呀！”
少女甜软的声音像是花瓣落在心间，谢霁垂首埋在她的颈窝，如同一头被驯服的野兽低下他高傲的头颅，闷而沙哑的嗓音低低传来，‘嗯’了声应允。
谢霁觉得自己的嗓音不适合说情话，故而大多时候都是保持缄默。他的答案在心里，在眼中，需要仔细去揣摩才能发现：他早已将信任给了她，将软肋给了她。
“宝儿。”他喑哑地唤她。
“嗯！”少女轻灵地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