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秦尚书朝着谢乾一揖。

一旁,谢霁咽下嘴中的饭粒,眸中一派深沉:算算日子,怕是风雨将至了。

原以为心灰意冷,却不料又再次偶遇,秦墨觉得这真是老天赐予的缘分。他合拢折扇,带着显而易见的期望道:“我下去会会她!”

倒是有一点可以确定,她压根就不想和秦家公子结亲。

不多时到了谢府,马车骤然一停,谢宝真惊醒,忙坐直身子揉揉眼睛道:“到了?我都睡着了。”

“那还有三成呢?”

谢霁垂眸望着轻轻搁在自己案几上的甜汤,目光忽的变得柔软。这汤用不着品尝,他就已知道该是怎样的甘甜……

仇剑和梅夫人这两个不同立场的人,说出来的‘真相’亦是截然不同。谢霁并不打算相信他们中间的任何一个,毕竟长久以来他所受的教导,便是不要轻信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一个人。

“那夜春祭,淳风哥哥和七公主都没受伤,可惜还是踏伤了不少百姓。还有你,太医说若是刀口再深半寸,这条臂膀便会留下后遗症,可把我吓得不行。”

刘虎是谢霁在刘家村最好的玩伴。

谢宝真被掐得呼吸不畅,拼命抠着仇剑的手臂,却纹丝不动。她模模糊糊睁眼,看到了前方肩头淌血的谢霁,不由眼眶一红。咬了咬牙,她艰涩侧首,对仇剑道:“你若是……阿爹的政敌,杀我便是,放……放了九哥……”

挤出人群,谢霁将谢宝真拉入梨花巷中,犹豫了片刻,他垂眼松开手,指了指前方。谢宝真这才明白:梨花巷尽头通向一幢高楼,乃是城中最大的斗戏赌坊,上赌坊高楼,可一览南市街道风貌,将花车□□的盛典尽收眼底。

相识一年,谢宝真今日才发觉九哥的身形已是这般修长结实。他堵在推开的门缝后,垂眼望着比他矮一个头的少女,像是一片乌云笼罩,将院子里的光景遮挡得严严实实。

梅夫人一皱眉,总觉得自己看不透他。她耐着性子说:“这是我的一份心意,领不领情全在你自己。只是宝儿年幼贪玩、不懂分寸,那半吊子水平的文采若当你的老师,怕是会误人前途。”

“是。”男人嗓音冰冷暗哑,如毒蛇吐信,反问道,“你见到谢霁了?”

屋内只剩夫妻二人,谢乾缓步向前,伸手拍了拍梅夫人的肩道:“我懂你难处,只是宝儿那性子,越是逼迫她则越是适得其反,夫人又何苦这般?”

那群不三不四的蒙面汉子显然不把谢宝真的威胁放在眼里,哄笑一声,反而逼近了些。

黛珠显出犹疑的语气:“这不好罢,他已经在外头等了小半个时辰了。”

做完这一切,谢霁出门穿过小院,借着外头微弱的光芒拉开朱红的院门。门开的那一瞬,他已整理好神色,戴上最虚伪无害的面具。

亥时,家宴散了,几位女眷早已带着年幼的孙辈前去歇息,而男人们则还要留在厅中,向谢乾述职,报备一年来的大小事务。

“好呀!”谢宝真一口应允,转身朝谢临风一眨眼,“五哥上元安康!”

谢宝真最受不了他这般神情了。当浓密深邃的眼睫映着暖黄的光,在他眼睑下投下一圈阴影的时候,精致安静,真真是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突然的疼痛,若是平常人早就惊叫出声了,但谢霁只是唇瓣颤抖,垂着眼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如同涸辙之鱼般痛苦且安静。

等到元娉娉一行人彻底不见了踪迹,谢宝真才转过身来,猝不及防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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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谢宝真的早膳是在梅夫人房中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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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听到的都听到了。您知道的,我耳力一向挺好。”

阿爹流下了悔恨的泪水,抱住她道:“不,宝儿!是阿爹鬼迷了心窍!”遂将少年扫地出门,谢宝真叉腰,以一个得胜者的姿态仰天大笑……

谢家一向太平和睦,何曾起过这般风波?

一句话仿若天光乍现,醍醐灌顶,一直以来的迷雾散尽,露出了情感的真相。谢宝真看着谢霁,呼吸急促,大声道,“九哥,我不想你和别人成婚!我喜欢你!”

她冲了过去,一头扑进谢霁的怀中。

霎时,那不明面目的女子如烟般散去,唯有谢霁身上清冷的木香萦绕鼻端。头顶,谢霁的声音低低传来,还是那般喑哑冷漠:“来不及了,我已有了心上人。”

“来得及,来得及的!”

“何况,你犹犹豫豫懵懵懂懂这么久,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我知道!”谢宝真抬起头,激动地打断谢霁的话,“我现在明白了,真的!”

说罢,她不知哪儿来的勇气,闭眼踮脚,在谢霁冷峻的面颊上一亲……

还未品尝到那是何种滋味,怀中一空,谢霁消失不见,红烛熄灭,梦境醒了。

谢宝真猛然惊醒,掀开被子坐起,涣散的视线良久聚焦,一颗心依旧狂跳不止,久久不曾平静。

梦中的起伏和怅然如此真实,真实到她眼眶发酸,险些落下泪来。

何为喜欢?

这般心痛,可算得上是喜欢?

窗外一片熹微悄寂,屋内晦暗空荡,谢宝真呆呆地坐着,任由烛台燃到尽头自行熄灭,只捂着胸口怔怔地想:我,是喜欢上九哥了吗。

第36章

今夜不眠的,不止谢宝真一人。

丑正,夜色清寒,枝头桃花凝露,折射着清冷的月光。

守门的护卫已然累了,裹着毯子靠在门后的竹椅上瞌睡,谢霁穿着一身几乎可以和夜色融为一体的暗色武袍,从翠微园逾墙而出,稳稳落在后街之中。

月色有了片刻的阴翳,护卫揉了揉眼睛,看了眼悄寂无人的四周,砸吧嘴,换个姿势继续睡去。

有巡视的脚步声靠近,谢霁悄然躲在墙角的阴影处,待巡视的护卫离开,他拐了个弯向东行去。

空荡的街道,唯有残灯冷月相伴,堆着青砖和货架的僻静胡同口,关北已经等候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