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不习惯坐,而是因为你们的民族对老年人有一种病态的尊重,如果我不坐下,你是不会坐的。”老太太说着拉过一条木椅,木椅很矮,和她的身高很相配,她笑着对阿里说,“现在可以了吧。”

到了第三个节目,上场的是卡维,他光着手脚,耍的是拿手的火棒。一头燃烧的火棒通过他两手的抛接,在空中上下飞舞,引来一阵喝彩声。他还时而倒立,把火棒放在裸露的脚掌上,更让观众大声惊呼。

这些艺人表面平凡,可他们见多识广。他们走过许多地方,也见过许多人。其中既有市井贫民,也有达官贵人,甚至还看见过国王。大多数人他们只要看一眼就能分辨出来历,在他们的眼里,寻常人的出身和职业就仿佛写在脸上一样明白无误。不过这个少年却让几人有些拿不准。

“先生,请等一等。”矮胖子边说边跑,来到少年面前。

诗人唱得很好,可惜,并没有多少人听。那些人一边吵嚷着划拳拼酒,一边大讲特讲荤笑话,这喧闹声早压过诗人的歌声。

“我们也一样,我们也在成长,我们现在已经长大了。不再需要神的庇护。事实上,神并不是在庇护我们,而是在奴役我们,是结束这一切的时候了。”

阿里沿街走着,他刚刚找了家旅馆,包下了一间单人客房。现在天色还早,他出来四处转转,消磨一下时光。

向西走了半里就是市场。

从前王国都是各有度量,给往来的商人和旅行者带来了不少麻烦。不过这种情况在老教皇阿鲁贝三世在位时得到了彻底解决。他利用三年的时间进行考察,最后采纳了旅行家马科·德·维尔的提议,将度量衡进行了统一,而且,他还统一了纪年。从前的纪年十分简单,要么以大月亮为标准,一个月二十八天,称为太阴历,一般全年十二年月,差出来的日子用闰月调;要么以太阳的变化为标准,也就是太阳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也分十二个月,每个月都是三十天,最后多出来的五天不记月,称为“莫其基尔”,这是古语,也就是和平的意思。大家相信,每个月份雅特内都会派一位天使保佑着大地,而多出来这五天却没有。按照教义,并不是雅特内漏掉了,神是万能的,他这样做对人们自律性的一种考验。这样,最后的五天成了危险的日子,不想遭害,采取和平的态度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了。许多古老的民族都有自己的纪年方法。这个圆圆的、充满生机的世界——冈那——围线它的太阳旋转一周的时间与它自转的时间并不协调,围线冈那旋转的两个月亮之间也都是各行其是。于是,麻烦就出现了,任何历法都不可能准确。对太阴历来说分歧是显然的。既然世界上有两个月亮,那么,以哪个为标准制定历法就是一个问题。最后,大部分人都用了那个转动缓慢的月亮,主要原因就是它大而显眼。但也有的民族用了那个小月亮,这个小月亮的自转很特别,正好与围绕冈那旋转一圈的时间相同,结果,人们只能永远看到它的一面,因为这个原因,它被赋予了一种神圣的意味,用它制定历法也就显得很神秘。这样,太阴历就有两种,一种是大月历,一种是小月历。但现在,由于大陆上生的历史战争,小月历法没有多少民族采用了。太阴历带来的弊病很明显,毕竟,不管多么强大的王国,如果没有农业,所有的人都要饿肚子,太阴历恰恰没有对太阳的影响进行确切的描述。那么,太阳历就该成为最好的选择了。今天,大多数的国家采用的都是一年十二个月再加上五天的太阳历,并各自起了名字,在意坦露叫圣历,在尤克恩则叫做鲁尔历。但太阳历法也有问题,因为冈那围线太阳转一周的时间不是一天二十四小时的整数,而是多出来几个小时,结果,每四年就要多出一天,就也就是闰日的由来。据说第一个在历法之中加闰日的是上古埃卡斯王国的国王希克,因为这个原因,多出来的这个闰日被称为希克的祈祷。在传说中,希克王意识到了历法纪年的问题,却又无力解决,只得向天空祈祷,一位天使带来了雅特内的启示,于是,每隔四年就有一年是十二个月加六天。这个历法一直沿用了近一千五百年,可是,最后还是出了问题。原因是,虽然加入了闰日,但历法仍有偏差,一年多出来十几分钟。这看起来不算什么,可是日积月累就不是小问题了。最后春分点已经被挤到了四月份。这对农业的影响是巨大的。为了改变这一切,教皇阿鲁贝三世采纳了占星术大师格里·德伦的建议,规定翌年元旦后的一天是一月十二日,砍掉多出来的十天,然后将追加闰日的年份做了调整。这种调整是一种纯数学的,但是很有效,这个历法被应用了快五百年,没有现有什么明显的任何问题,被称为阿鲁贝历。现在是冈那纪年的公元二零七八年,一切看起来都还不赖,除了糟糕的干旱天气。

阿里到了集市,他不由吃惊,集市足足排出一里那么长。一里,也就是一千肘,一个普通人的身高也就是三肘多,足见一里长的市场有多繁荣。

“赶上了什么集市日吗?”阿里暗想,迈步走向前。

在集市中,阿里忽然看到一个背影。

那是个女子,她的身材颀高,远过一般妇女,披着长长的蓝色天鹅绒斗篷,一直拖到小腿,把整个身体遮挡起来,从后面看去,只能看到一双穿着皮靴的脚,靴子做工考究,是双带流苏的长筒女靴,线条浑圆柔和,鞋跟部分巧妙地进行了加固,却又不显得笨重。单凭这双靴子就显出女子不同一般的出身。现在是仲秋时节,天气还算不上冷,白昼刚刚有些凉气,女子穿成这个样子一定是要出远门,应对夜晚的寒气。

集市中不止阿里注意到了这个女子,许多人都对她侧目。这样一个出身不凡的女子来逛集市很不常见。从阿里的方向看去,许多男子在看到女子之后都有意地挑了挑眉毛。这通常是对女子相貌的一种赞赏,也有意无意地加入了调逗的成份;女性看到那个女子后,要么装作没有在意,匆匆走过去,要么就面现怒气,扭头看另一边。看来女子必定是个美人。这正应了那句话,找十个女人容易,要让他们穿上一样的衣服可就难了。她们实在是好嫉妒。

女子走得很快,不像一般逛集市的女人那么慢,什么货物都要看上两眼,她只是略微向两旁的铺子看一眼,好像已经做好打算,只买想好的东西。

看着她的的背影,阿里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那好像是玛莎,他紧走几步跟上去。

女子在一个卖皮水袋的铺面处停下,向摊主询问起来。阿里看到女子的侧脸。一双毛嘟嘟的黑色大眼睛在一张柔和的卵圆脸上扑闪着,小巧的鼻子和娇嫩的嘴唇……没错,就是玛莎。可是……玛莎怎么会在这里?而且穿得这么讲究?虽然玛莎披着斗篷,挡着大部分身体和侧脸,但是还是从她询问时的手腕露出里面的丝织上衣。

丝织物是贵重东西。从前,去东方的道路是通畅的,丝绸被商人运来。王公贵族都喜欢这些稀奇的东西。最初人们不知道丝绸是从哪里来的,以为是从树木中提取,直到一个教士看到东方人用蚕茧抽丝,才知道丝绸的来历。当时的教皇基思坦一世觉得花大笔金钱从东方购进丝绸是败家行为,于是专门派了一个名叫克莱渥的教士去东方偷艺。克莱渥就是亚拉利亚语聪明的意思,可见教皇对他是寄予厚望的。据说这个克莱渥也是下了决心做好这件事。他在东方花费了一年时光,暗中偷盗了蚕卵和桑树种,担心东方人觉,一并藏在拄杖的夹层中,小心翼翼地运回来。可是,在这个过程中,蚕卵和桑树种子混杂在一起,这个克莱渥也没有仔细分开,回到意坦露后向教皇交差,然后就开始种桑树。可他种下去的大都是蚕卵,结果树没长出来,蚕却都死了。教皇一怒之下罚他打扫了三年的厕所。当然,这可能只是一个对小偷行为不满的恶意笑话。虽然第一次尝试失败了,但教皇基思坦一世相信总会成功的。于是他接连派出了数批僧侣,扮作商人去东方偷艺。终于,一队人带来了详尽的养蚕笔记和桑树种及蚕卵,可是教皇却没有亲眼看到这一天,他在几年前就过世了。从那以后,西方也开始种植桑树养蚕,也纺出了漂亮的丝绸,加上西方列国的各异的文化,丝织品分化成了许多不同的风格,在工艺和美观上已经不落于东方。事实上,在东西方道路隔绝之前,丝绸商人已经不是单纯地将绸缎从东方运到西方,许多人都是往来贩运。东方城市中的许多有钱人都购买西方的丝织品,这些丝织品的图案与工艺与东方当地织品完全不同,能用上西来的绸缎是一种身份和地位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