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用的钱币,老照片,甚至兄弟三个退下来的旧书包。对于小儿子的收集癖,其中有一项令赵建国哭笑不得。那项藏品的名字叫爸爸的刑具,藏品有:旧军用皮带一条,老式钉鞋掌大头皮鞋一只,搓衣板一个,残烂的擀面杖半条……

话说,王希与母亲弟弟回到故乡,祖业房当时已经塌了。他们拿出所有的钱重盖了祖屋。王希妈妈刚去新单位报道,接着就是一病不起,那么大的打击,那个女人早就被压弯了。王希被迫辍学,带着弟弟熬了几个月后,无奈之下,跟着族里的族叔叔去搞走私香烟。

“对,老娘就是要造反,告诉你赵建国,你下次回来,记得顶铁锅,老娘准备给你来个大的,炸死你!”高橘子愤怒的指着他,压低声音悄悄骂。

闵顺脚步停下,看下四周后,他弯腰捡起几块小石子,对着一个院落丢出去。过了一会,一声来自小城妇女夹着土话的怒吼加怒骂响起。闵顺跟赵学军躲在角落开始等待。没一会,彭娟穿着一件大罩衫,□穿着蹬腿裤,还有一双脏兮兮的塑胶拖鞋,慢吞吞的披着头

这种解释常令赵学军失笑,不知道怎么了,他总是对自己萌生出的奇妙想法而笑。有时候在家与上学的道路上,大约要走二十五分钟,他就思考这些奇怪的问题,思考完就去图书馆借书,看下有无答案。他的学习不是最好的,当然,这怪他总是不专心,甚至对教育

对于老太太这种属于长辈的狡诈,赵家兄弟早就见怪不怪,即便如此,还是大肆的夸奖了一番,自己家果然那就是心中有数的人。

高果园站起来,还是不相信,不过他没敢再追问,怕赵学军像那俩大娃一样,见到他不说话,就像不认识一样的进门。学军是家里唯一态度好的了。当年,就为了军军的事儿,老高家把老赵家,得罪的狠了。

闵顺下了车子,叫彭娟扶着车继续走,他一伸手还搂住赵学军的脖子了,他亲昵的说:“你每天闷在家里干什么啊,每次叫你都不去。我跟你说,昨儿,我妈给我捎回几盘录像带,醉拳火烧红莲寺好看得很,我都要笑死了。晚上你去我家看呗,对了,还有林青霞演的。”

赵建国叹息了下说:“不止小山头子村,你们知道吗,自从我来到江关县,考察了很多村子,这些村子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穷,还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这里每个村子都有忠烈祠。小山头以前还有个名字,你们猜猜叫什么?”赵建国扭头看着走进来的赵学文他们。虽然他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却立刻对着神色不善的赵建国,一起摇摇头表示发生什么事儿,都跟自己没关系。

下嘴唇略微嘟嘟,嘴角轻轻上牵,赵学军笑笑,指指他的眼睛:“看你哭啊!”

小院子里非常安静,暖洋洋的,两父子坐了一会,老常问他:“你能感觉到什么?”赵学军笑笑:“困了。”

赵学军摇头:“不疼,早不疼了。”

孩子们问的问题实在有趣,什么你每天打几针,手术室什么样子,你昏迷了吗?你哭了吗?昏迷是个什么滋味等等之类,为了使自己不寂寞,赵学军认真的回答问题,为了留住人群,他又发了一圈果丹皮。

赵学军快乐的挥手:“妈,你快去吧,我没事,今天下午不吊瓶了。”

赵建国放下碗,想发脾气,又憋住了:“早点回来,大过年的,谁家不是一家人守在一起呢!”

“赵建国,发扬下风格好不好?这一下午你心不在焉,我让你好几次了。你怎么能得寸进尺呢?”老常的语气颇为不客气。

随着大耗子落下,接着,耗子一家也掉了下来满地乱窜。他又是一阵叽哇乱叫,一阵鱼离了水一般的活蹦乱跳!

将三轮车骑至村落的舞台前,将长条板凳放置好,先扶着去了厕所,再给叫上一碗热呼呼的丸子汤叫老太太捧着。赵学军走到放置三轮的那棵大树下,铺开一张白纸,将一些文具摆开。铅笔是跟办公室的姐姐要的绘图铅笔,还有成盒的大块绘图橡皮,崭新的十大本印有万林市政府的稿纸。白纸的一边写着:稿纸五张换小钱一枚。橡皮换小钱五枚,铅笔换小钱十枚。

老赵家终于感觉到,有三个儿子是多么痛苦的事情。虽然赵学军该上学上学,该放学放学,做家务,陪,这些事儿他都做到了,但是老三沉默寡言,对这个世界的麻木形态也达到了顶峰。

“啊?为什么啊?!”赵学军简直愣住了,这几年当垃圾工,他存钱的意义就是趁着宅基地便宜,想好好整整,房地产吗,说起来那是最最赚钱的。

高橘子气急败坏:“说什么呢,说什么呢,我跟你说啊,你好歹去了政府,也大小是个领导了,你看人家马市长,你看人家严书记,人那个领导舔碗边了?孩子们都看着呢,这穿衣吃饭晾家当的,赶明儿有事了,万一有人请咱家了,你们爷四个一去,好了,坐在饭馆里,菜没上呢,一起端起碗,伸个长舌头那顿舔。好看啊?我跟你说,你错了就是错了!这跟农民的儿子有什么关系?”

抬起头,王叔叔穿着印着大红字的先进工作者背心,带着自己家的两个儿子,拿着水桶,提一把工兵铲笑眯眯的走过来。

学校新来的音乐老师是漂亮时髦的,随着铃声结束后两三分钟,这位走在时代前沿师范毕业的音乐老师,穿着一条几乎盖了脚面的喇叭裤,格子的确良上衣,脖子上俏皮的围着嫩绿色的纱巾,夹着课本走了进来。

一扇很久不开的木门,缓缓打开,落满尘土的玻璃柜,老爷子拿着毛巾擦了几下,唠叨着:“以前,也是有导游的,接待个外宾什么的,外宾来了,领导给的烟是装在罐子里的。现在,别说外国人,老鼠都不来一只,上面总是说拨款修,要了很多次了,都不给。”他唠叨着,很认真的带着珍惜一扇一扇的擦拭。

赵建国很努力,一直努力。可惜直至现在,三十多岁的人了,他找不到为了这个深爱的国家,深爱的工作,深爱的家庭可以做出一份担当,一份贡献的机会。

每一天都是白来的,每一天都感动的赵学军想哭。他怎么可以忘记,生命里这些图片每一张都美妙的像是画片一般,前世怎么就能那么不在意的将这些忘记呢?

第二天,赵学军找到大哥五年级的语文课本丢给赵学兵:“第一篇到第十五篇每篇十遍。”

由于时代的限制,目前,那个黑漆漆的洞口下,目前只住了一群狗特务。即便如此,也没人下去冒险。如此,赵学军便有了一个秘密基地,他收集了一个星期的报纸就放置在那里。

赵学军坐在家里大门口的石墩子上,呆呆的坐了好久,他没家里的钥匙,曾有过,弄丢了。再后来,他大哥赵学文,二哥赵学兵相继回到了家里,一起坐在家门口的石墩子上,这些人也是如此,曾有过家里的钥匙,都丢了。赵建国同志一生气干脆不许他们再带钥匙,所以不管刮风还是下雪,赵家的三个秃蛋都一起坐在家门口等父母回家才可以进门,这样的情形一直到大哥赵学文从省体工队回到家,才改观,而赵家的孩子,就再也没有丢过钥匙。到死都没听说过那个丢了钥匙。

“擦擦头,擦擦头……”

“我又没发烧,乱吃什么药!”

“你拿块破毛巾,舞啥舞……起开!”赵建国抓起毛巾一甩,那块毛巾穿越人群,就挂到了宋长安的妈妈刘青灵那漂亮的发卷上。

这家人顿时惊了,又反扑回来一阵忙乱。宋长安躲在一边,看着那个祸害源头,裹着被子卷,往里屋蹦……

骂完儿子,陪好不是,将客人再次请上座,端着酒杯的赵建国,尴尬的看着宋市长,小心翼翼的说:“对不住啊……”

“……哈哈……算了,算了,建国,我还以为你现在每天长吁短叹呢,看样子,哈哈……你那里有这个美国时间愁哦!”宋市长哈哈大笑,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高橘子急了,立刻站起来表白:“有,赵建国有美国时间……大把的,好多美国时间!他可愁了宋市长,赵建国要愁死了,每天晚上爬房顶子。真的……”

摆摆手,宋辽阔与刘青灵相视一笑,倒是真心喜欢起这家人。刘青灵拍拍高橘子的手,温声软语的安慰:“小高,咱领导人都说了,要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你这也是响应国家号召。所以别担心,要我说,这说不定是好事呢,那书上不是说吗,不经一番寒彻骨,那

得梅花扑鼻香吗。”

高橘子一阵难受,拧下鼻子:“大姐,我知道,道理是这个道理,工艺美术品厂的情况你们都知道,我是真的没办法,老大上大学,老二也马上要上,老三出过车祸身体不好。赵建国他今天发发善心,明天发发慈悲。一年十二个月,你说他那个月工资是完整的交到

我高橘子手里的。这眼瞅着厂子黄了……我这也是自食其力,可是现在老赵这两头不靠谱的日子,实在没办法过了,秦香莲还有个地儿击鼓,您们说,我想击鼓鸣冤,可我也得找到庙门啊……”

赵学军身上那股子冷劲儿过去,捂着被子暖洋洋的,他舒服的趴在窗户上,迷迷糊糊的看了一会,觉得甚没意思,于是缩回床,靠着墙脑袋里一阵胡思乱想。

“要我说,老赵,现在这个情况确实没办法,我说句心里话,要不……你最近请个病假,索!就坐在家里好好休息,休息。等这阵子过了,我想想办法,跟组织上提提……”宋辽阔好心的建议着。

赵建国端起酒杯,没说话的喝了半杯苦笑:“也罢……行,我明天就去请假,其实这几天,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老母亲年纪大了,我也想陪她去省里做个体检,好多年没看我大哥了,我也想。这人这辈子除了工作,不是还有好多其他事儿吗。”

“这人言可畏,自古就是这样,你能跟一个人吵架,难道跟一群人吵架?那就是你傻了。我家老宋这也是肺腑之言,都是那会子过来的,哎,不说这些了。橘子,你家老二学兵跟我家长安可是同班同学呢,我家长安说啊,你们家的孩子学习都是拔尖的……多好啊,

你看我家长安,偏科偏的厉害,我跟老宋都要愁死了。”刘青灵打着哈哈,转移话题。

“哎,一家一本难念的经,就说这个倒霉军军吧,你看到了,竟给我们找事,大姐,你是不知道呢,军军以前出车祸,拇指大的钢筋从前到后背给他扎了个对穿。那时候啊,给我吓得,都不想活了……比起那会,说实话,现在这个不算什么。真不算什么……只要

孩子们好,其他的,算个啥……”

宋长安一直悄悄的观察着在窗台上发赖的赵学军,他有些迷惑。那天在工地他听到他安排事儿,起别人来,那手段就不像个小孩儿。可今天,这孩子分明就是家是娇生惯养的。他跟自己不一样,小时候,爸爸,妈妈的问题迟迟没有解决。他一个人在老家过,想要

什么那都得动脑筋,看眼色。赵建国家,三代穷,成分好的政治波折没触及到这个家的骨。赵二给他的感觉,已经令他刮目相看,可这位……他看不透他。

他看他好没意思的扒了一会,又无奈的缩回自己的屋子。这一刻,宋长安很想进去,跟他聊聊。他想问他:哎,怪物,咋长的?教教呗。

赵学军听着外面的音声,那外面,有个呼吸声,他听了很多很多年。人的耳朵可以记录很多音声。但,最熟悉的,是一种很特殊的,只属于你,只能印刻在你的灵魂里的,属于他的上楼梯咳嗽声,撒尿最后一刻抖动一下的断流声,吃饭咀嚼的声,夜里咬牙放屁的声

,它只对你毫无顾忌的展现,你每天听一次,一年三百六十五次,一生有一多半的时间,你就只能听它。最初听到的时候怎么都顺耳,最后听到就想捂耳朵的……声音。

赵学军不喜欢再次听到那声音,他烦躁,想远远地躲避开。可是,有些事儿,你回避不了,就像你这辈子没有跟着他,粘着他,没有傻乎乎的对他表白。你当不认识他,可他又认识了你二哥。你没跟着他去他家,可他又来到了你家。这都叫什么事儿呢?用后脑勺轻

轻的点点墙壁,赵学军眼珠子一阵阵的咕噜噜乱转……

他迷迷糊糊的想着,听着,不知不觉时间过去……有双熟悉的大手索到他的额头,打断他的回忆。

“爸。”赵学军睁开眼,看着自己的爸爸。

“臭小子,知道错了吗?”赵建国到没发烧,心完全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