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去留,从来与他无关。

她并没有储存对方的电话,然而,能千里迢迢打来,想必是亲朋好友。

少年面无表情地想。

他用八年的时间,长成了少年的模样,从小学升了初中,再到了高中。

“我再说一遍,放手。”

怕被姐姐抛弃。

沈嘉文面色如水,低低地说了声“好的”,挂了电话之后,放下手中即将解完的模拟题,趁着下课的功夫迅速赶到了小学部。

又拿起书在沙发上坐了会儿,却完全没有读进一个字。心中有些烦躁,正要出门查看情况,房门突然打开了。

父亲瞎猫碰到死耗子,运气来了挡不住,在沈嘉泽出生这一年中了大奖,然后开了个工厂,整天忙里忙外,脚跟不沾地。

倒也不是说,她长得不好,清淡的容貌,加上冷淡的神情让她在一众小姑娘中尚有些许辨识度,然而,在浓墨重彩的相貌面前,就有些乏善可陈了。

意识到这点,少年的心像是升起了一团火焰,又像是被丢在了岩浆里翻滚不休。

空气中似乎还存留着淡淡的香气。那是独属于她的气息,前调清淡而悠远,后调又带着点清苦和冰凉。很独特的气息。唯有这气息,才能让他如此确认,她是真的回来了。

她会触碰他给她准备的东西吗?倚着他触摸过的枕头床单被子入睡。这种感觉,就像……他真实地触碰到了这个人。

他的姐姐,是真的回来了。

所有的失落,等待,彷徨,怨恨,似乎都消失不见,唯有深深的依恋和眷念萦绕心头。

只要她在他身边,一切都会变好。

所以,他并没有问出那个滞留在心里很久,从她说要回来的那刻开始就一直思考的问题。

“你回来了,还要离开吗?”

“如果离开了,还会回来吗?”

他不敢问,怕打破了眼前日思夜想的一切,怕清醒时知道这只是一场梦,更怕她的答案与八年前一模一样。

“有机会。”

如果长大的代价是进入成年人的世界,那么他并不想懂这三个字的隐喻。

第二天,两人去看正在病床上的沈母。

沈嘉泽还未成年,还没有驾照,不能开车,所以两人只得打车前去。

看着窗外翻天覆地的变化,高楼林立,车水马龙,令人全然想不到八年前这条路上仍是尘土满天飞的模样,沈嘉文心中只有无限的感慨。

“市区近些年变化挺大。”

沈嘉泽闻言回答:“嗯,政策下来了,也靠近s市,发展很迅速。搭上了人口红利的便车。”

沈嘉文听了,摇头一笑。

“我们家也是搭上了人口红利的车,只不过早了一些。”

“嗯,现在不能这么下去了,廉价劳动力市场向东南亚转移了。”

两人又聊到了父亲公司的转型。

司机一听他们的话题,立马精神了,唠唠嗑磕没法停。

看着沈嘉文嘴角带着浅浅微笑,凝神静静倾听的模样,少年嘴里的婉拒吞了下去。

他怕姐姐不喜欢闲人的絮絮叨叨,然而……这些年,她变化挺大。

那种少女时代的倔强和冷淡被藏在了平静无波的表皮下,尖锐的棱角被渐渐磨平。

少年用余光打量着她。

不是那种摄人心魄的美丽,皮相之美或许与她关系不大,然而,周身自成一界的自信昂扬的气质,高挑纤细的眉,淡漠如水的目光,却能让她轻易脱颖而出,成为众人的焦点。

这些年,她都经历了什么?少年再次在心中发问。

如果需要经历无数次的磨练才能磨去一个人身上分明的棱角,那么他宁愿她没有遇到过那些困难。

就算姐姐脾气不好,也无须迁就他人的看法。少年的心中是如此笃定,全然忽视一个人,若生性冷漠究竟会对他人造成什么不便。

快到医院的时候,沈嘉文叫司机停了车。

“怎么了?”

“我们去买些花。”

他并没有说什么,只在手机上付了钱,跟在了她身后。

沈嘉文拒绝了店员花里胡哨的介绍,只挑挑拣拣,选了一束品相好的康乃馨,搭配满天星。

很质朴的搭配。至少现在很少有人记得这么古老的搭配。

她从包里掏出钱包,沈嘉泽眼尖,瞥见了那张藏在皮夹上层的纸,还未来得及细看,她就把钱包放了进去,手里拿着一张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