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善于察言观色的男孩心中始终存着一种恐惧。

温温柔柔的女老师,用轻柔似水的声音对她解释来电原因。

天快黑了,窗外的雨声哗啦啦的,风很大,吹得阳台外边的树叶簌簌地响。

他凭什么这么信任她?凭什么这么理所当然?她并不喜欢他。

沈嘉泽生来好看,圆圆大大的眼睛,睫毛很长,扑闪扑闪的,嫩嫩的脸颊红扑扑的,笑起来有两个深深的酒窝,软软糯糯地叫一声你的名字,能把人心都叫化了。

沈嘉文一次都没有回来。

她很早就做好了未来的规划,而这其中,根本没有他的存在。

四年本科毕业,努力学习,吸收养分,旅行,交际,甚至是……像普通大学生一样找个合适的人谈恋爱,然后因为多方面的原因分手。

而后出国交换,参加工作,一去就又是四年……

只有在某些时候,某些真实发生的事情才会真真切切提醒他,这个人是存在的,他的记忆并不是虚妄中的构想,只是他的等待注定没有结果。

过年过节她会和家里通一次客套的电话,所说的也仅仅是近况,询问家里人身体如何,更深入的问题从来避而不谈。

某些时候,会寄回来一些诸如衣服鞋子首饰手表包包之类寻常且不容易出错的礼物。

就连对子女不怎么上心的沈父都会在某些时刻感慨:

“嘉文这孩子啊,什么都好,学习好,性格不赖,独立要强。就是……唉……大概是今生没有父女缘分吧……”

年夜饭上,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生性阔达的沈父都会调侃:“嘉泽啊,你还记得你有一个姐姐吗?”

小男孩会露出羞涩的,暗含期待的笑容,神采奕奕的样子,重重地点头。

“当然啦,我怎么会忘记姐姐!”

年年过节,年年吃年夜饭,沈父都会问这个问题,似乎不提一下自己远在他乡的女儿,这顿饭就不完整。

或许人老了,不复年轻,心态也会渐渐收回家庭,对新鲜事物的追求也会变成对家庭亲情的眷念。

这些年,完成了产业链升级的工厂渐渐步入了正轨,沈父沈母也开始回归家庭生活,不再是忙里忙外脚跟沾不着地的状态了。

变成少年模样的男孩遇到这个问题,则会嘻嘻一笑,逗弄长辈似的挤眉弄眼,尽心尽力地扮演一个家庭开心果的角色。

“姐姐?什么姐姐?你们瞒着我养在外边的吗?”

沈母就会用筷子敲敲他的脑袋。

“胡说什么?越长大越没个正形!”

少年手长腿长,耸了耸肩,漾出笑脸,脸颊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

随着年岁的增长,他对沈嘉文的执念已经渐渐淡去,那个人只余下一双冰凉淡漠的眼睛,在记忆深处不远不近地凝视着他。

当然,嘴上不说,心里总是有所惦念。最让他介怀的是,沈嘉文食言了,没有遵守自己的承诺。

窗外热烈的炮竹声入耳,璀璨的烟花透过玻璃窗照亮略显昏暗的阳台,电视机里春节联欢晚会的春节序曲再次响起。

新的一年又到了。

沈父摇摇头,目光变得悠远漫长,半晌之后叹了口气,拿出根烟点上,泡杯茶在阳台静坐。

这顿年夜饭就结束了。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缺少了她,也无所谓。这个世界照常运转。

没有谁离不开谁。

少年洗完了澡,头发湿漉漉的,上身只穿着一条背心,把一条毛巾搭在肩膀上,迈着长腿长脚就要走进房间。

沈母看见了,忍不住骂他:“都高中生了,大冷天的你想上天吗?快去穿好衣服吹干头发!什么坏毛病!”

少年点了点头,边擦头发边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眼睛仍是盯着手机看,时不时刷着微信消息。

沈母看着眼前的高大少年,不由得感慨时光的流逝。

“唉,怎么变成这副模样,小时候多乖巧懂事呀。”

“妈,我的压岁钱呢!”

沈母拍了拍他的肩膀,她的身高也只能够到他的肩膀。

这些年,忙里忙外的,她苍老了很多,挺直的,仿佛风雨压不倒的背脊也渐渐垂了下去。

“多大了,还伸手要压岁钱,你姐懂事,都没伸手向我们要过什么。”

少年盯着手机的目光略微失神。

记忆深处那双淡漠冰凉的眼睛又在凝视着他。

片刻之后,又恢复了常态。

“她是她我是我,干嘛总拿我跟她比较。”

沈母强制性地摁下他的头,帮他吹干了头发,拿起他肩膀上的湿毛巾,絮絮叨叨走了。

“我得腊肠,给她寄一点去,她喜欢吃这个,国外的不正宗……”

少年脱口而出:“人家不稀罕你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