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想起昨晚在小红楼撞见的旖旎景象,还有梁霄恶意的无声喊话,迦蓝只觉得泄气,自从初见梁霄的那个夜晚开始,她的生活、工作就陷入了一片窘迫,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命定,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脱离以往规矩运行的轨道,失控在自己的掌握之外。

六月跳下床,用力吸一口烟,直到那颗颤颤的红色火星几乎烧至指尖,才抬起另外一只手直接在掌心熄灭了烟头。

也许只是一场恶作剧,迦蓝想着几乎要离去,忽然察觉到身后有异,她迅速转过身去,立刻看到原本还空无一人的身后,离自己不过一臂长的距离处,赫然就是那个披着斗篷的神秘男子。

练习结束后,迦蓝不打算马上回家,让六月先走,六月顺手把两人换下的舞衣都带了回去。临近家门口时,六月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微微叹了口气走了过去。

而柏林似乎是工作学习太忙的缘故,很少来看她,连电话都少了,通话时还常常流露出心事重重的意味。迦蓝问起,柏林又常常笑着转开了话题,只交待她要好好照顾自己。“有六月在,你放心,她就像个管家婆一样……”迦蓝笑嘻嘻的说。“哦,是吗。”每次提到六月,柏林的语气总是淡淡的一带而过。

为什么不来我的俱乐部跳舞呢?只是跳舞,不做其它。

到了目的地,迦蓝发现这里是靠近码头的一片旧厂区,附近都是些老仓库。她依稀听说过,有不少各行业的设计师们都喜欢在这里租间仓库重新改装成工作室,据说这样比较有个性。

“对不起,我太唐突了。请问,迦蓝在吗?我是姜柏林,迦蓝的朋友。”年轻人满怀歉意的问,一面把眼光调转开来投向六月身后。

梁霄念道这个名字时有几分出神,她久无表情的脸上忽然浮现了一丝温柔笑意,可只惊鸿一现,又被漠然取而代之。

脑中忽然响起了一个陌生的男子声音,用一种华丽倨傲而又嘲弄的口吻念出马勒充满怀疑论调的话语。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大厦,外面果然天黑了。

迦蓝参加的虽然是属业余舞团,其实是挂靠在职业舞团下面的后备队角色,大多数同僚都是来自各个艺术院校的在校或毕业生,这里是大家的暂时落脚之地,因为隶属于一个国家级舞团,许多人因此有望通过这里跻身正职。

柏林喜欢迦蓝是众所周知的事,他为了她放弃出国留学而选择同读一所大学,平时事事也以迦蓝为先,周详而体贴,认识逾八年还是殷勤如故,而且真正君子之风守足规矩,最大的亲昵尺度不过是拥抱接吻。

黑暗中,他们依偎着用泪水相互洗刷对方和自己一样千疮百孔的灵魂,以求获得更多的温暖和勇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六月慢慢离开五哥的怀抱,她的脸上犹自带着泪光,却已经展开了一个璨然的笑颜。

五哥,我跳舞给你看好不好?

不等五哥说话,六月已经起身走向中央的领舞高台,选了一张氤氲动人的唱片,打开头顶的几盏射灯,明亮的光柱在昏黯的环境中开辟出格外清晰的场地。

六月静静的站在舞台的中央,缓缓伸展起手臂,微微垂首,一足斜开,一足绷直指尖抵地,摆出优美的起势。

然后,六月跳出了她年轻的生命中至今为止最投入的一场舞蹈。

人的一生究竟要穿过多少次的磨难?要承担多少磅的负重?要挣脱多少重的束缚?

人的心灵究竟有多坚强?才可以在一次又一次的打击、挫败、伤害下依旧保持强悍而不屈服?

我们的生命是那么辛苦,最后能否得到想要的幸福?

付出了那么多,真的只是为了有一瞬间的满足么?

都说青春最美丽,爱最崇高。为什么最美的时候,我会那么愤怒?那么卑微的爱,得到的却总是伤害?仿佛一柄双刃的利剑,割开自己的同时也撕裂他人。

明天的明天会怎样?永远的永远有多远?黑夜的尽头是否依旧是黑夜?

要如何才敢推开面前紧闭的门扉?要怎么才能拥抱的阳光?

为什么,和你站的那么近,还会觉得那么冷?

音乐早已停止,六月犹自不停舞蹈,肢体灵动,静若深海,疾似狂风。

太多的情绪宣泄其中,太多的委屈、悲伤、怨怼、愤怒、倦怠、祈求、希望、倾诉……

五哥默默的注视着光束中翩然起舞的优美身形,他居然看懂了六月的意思。

渐渐的,已经干涸的眼眶中重新泛起泪光,五哥悄然起身上前,在六月不敢置信的脆弱眼光中,他温柔的揽她入怀。

他们一起在灯下轻轻摇摆。

六月的呼吸声略为急促,好像时时拍打海岸巨石的浪花,常常溅起了一丛丛白色的水花,落入洋面又激起无数泡沫,转瞬又纷纷汇聚湮没在新一轮的浪涌中。

五哥俯首细细咬噬亲吻六月耳后的细腻肌肤,他听到六月无奈稻息。

六月。他轻轻的呼唤。六月,六月。一叠连声的呼唤着。每念出一次这个名字,六月就柔顺的答应一次,五哥的心里就涌起一分暖意。

六月,留在我身边好吗?好不好?

他觉察到了她的颤栗,好像微掀的波澜,臂弯相触的肌肤也似乎有微微的电流激过。六月停下了舞步,身体渐渐凝滞成雕像。

怎么?不愿意?五哥竟然紧张起来,心里有无形的弦渐渐绷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