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地觉得有些对不住她,轻轻凑上去,将头埋在她脖颈间,静默了会。

今朝赤绳系定,良缘缔结,订成佳偶,载明鸳谱。

近乡情怯,宋宜到底不敢去面对他,命灵芝回去,可就这么一刹那,他似是感知到了什么,往她这里看了一眼,明明还隔着一道墙壁,却好似能穿透墙壁看向她似的。

宋宜到神武门时,天已黑了,她刚准备出宫,小黄门不由分说地将她架起来塞进了轿撵。宋宜没什么力气,也知道这是刘昶的人,没有挣扎,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们直接将轿撵抬入了东宫。

沈度接过来,他开了另一坛,喝了口,长长叹道:“老宋家这丫头原来也是个心狠的,我倒看走了眼,选了刘昶也就罢了,还要将你逐出京。她既然知道,也该清楚这是你多年的念想了,竟然要一刀切断。”

宋宜却如何也不肯走,轻声冲他道:“你先回吧,我同爹说几句话。”

沈度随她一同望过去,将她揽进怀里:“试试看不就知道了?”

宋宜就在这一刻,踮起脚,在他颊上轻轻亲了下,旋即面红耳赤地沿着来路逃了去。

这喧哗声传到沈度耳里,他皱了皱眉,放下笔,将案上的东西悉数收好,起身到门口去看外边的情况。

十三皇子摇了摇头,“文嘉姐姐,我不是这意思。我那匹小马驹便是宫人刚从定阳王府领回来的,想必还记得路。但王爷什么时候才到我便不知了,等会我尽量拖拖时间,文嘉姐姐暂且安心。”

刘昶不表态,他阴笑出声:“有些腌臜事,殿下不好做,便让老奴这等没根的人来做吧,左右不怕子孙遭报应。”

宋宜默默将那枝桃花握紧了,她走在前头,时不时地将花拿起来嗅嗅,又有几分羞赧,赶紧将它放下,反反复复好几次。@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刘盈一愣,赶紧摆好姿态互相见了礼,见她走了,宋珩才问:“大哥怎来了?想钓鱼?”

第37章

走出去不远,破败的宫殿横陈在眼前,年迈的帝王住了脚步,看了好半晌,然后吩咐道:“暮春也算好时节,让工部趁着好日子把含元殿翻新了。”

宋宜这才觉察过来有些失态,低了头。那人又问:“县主今夜当真没见过靖安侯府二公子?”

宋嘉平再答:“文嘉不是小气的性子,更何况,她同娘娘这位侄子,一面之缘都无,陛下怎地倒先怀疑到她头上来了?”

她画眉用的黛粉遇了水,微微晕开,他手上带血,不好再用指腹,只得捻了袖角,细细替她擦拭,露出她原本的两弯柳叶眉来,温婉而多情。

宋宜抬头望向他,顺着他的手一直望向他的眉眼,却未借力起身,而是伸手取下了他拇指上那枚玉扳指。

宋宜无话同他可说,哂笑道:“大人不也忙里偷闲?”

宋宜没忍住嗤笑了声,才同他见了礼,“褚大人童心未泯,可也不怕随手折了陛下的仙草,赶明儿陛下让您亲来为这仙草捧甘露?”

“规矩?”宋宜冷冷瞧他一眼,语气冰冷,“沈大人好大的规矩,倒在我面前玩起心计来了?”

宋宜心下悔恨自己大意,只道是宋珏亲自把关,府上之人应当无需忧心,却忘了府外何处不可藏奸,嘴上却还强自犟着:“如此说来,大人为何会出现在此处?难不成也是其中之一?”

“什么意思?”燕帝明知故问。

沈度摇头,“那周林佐为何又放着好好的大将军不当,反而临阵倒戈?说得清么?”

“如今告诉你也无妨,沈度手底下确实还有旁的人,一半跟着他,另一半都在青州边界候着呢,当日若非长平恰巧遇上,朕也不会让晋王白白得了文嘉这张好牌。当日若文嘉自愿同晋王走,沈度的人足够将你宋家和那反贼的党羽一并碾碎在青州了。若她不愿,沈度自会将晋王一党歼灭在青州边界,再带她回来。”燕帝说着忽地笑了,“晋王一党一千余人,那一夜,被全数活埋在了青州地界。”

潘成候在宣室殿廊下,时不时地听小黄门来通传一声宫外的情况,外边动静闹得越来越大,眼看着事情终究是瞒不住,他却不敢主动去扰里间那位。

周谨见刘盈带人走远了,才问方才给刘盈引路的那人:“怎样?”

狱卒掂了掂,为沈度领路,“那可说好,只得一刻钟,大人若不出来,小的就不留情面了。”

周谨拽了拽她腕间的镣铐,“说话便说话,别误了时辰,我北衙的大老粗们可没御史台那帮书呆子好脾气。”

刘盈将手握成拳复又摊开,尔后又握紧,“我咽不下这口气。”

她看了瓶身几遍,最终还是想起那晚她问他是想见宋家万劫不复还是全身而退,她也不明白当时为何鬼迷心窍非要逼问沈度这个问题,纵她对他的态度实在好奇,这样的追问也是以前的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的。

“爹也是。”宋宜回他话,却还是有些心不在焉。

宋宜不待他还嘴,先一步转身上了马车。沈度吃了个哑巴亏,哭笑不得,挥挥手示意众人出发。

宋宜重新坐下,替他将被子往上提了提,又听他道:“我想见见你。”

宋嘉平气得随手拿起一个茶杯向他砸过去,“混账,整天只知道喊打喊杀的,要不是这顿板子赏得不是时候,我非把你打残了不可。”

禁军踌躇不前,沈度抬头,看向后方的军士,“怎么,我使唤不得你们?要请将军亲自过来监刑?”

宋宜到梅园时,恩平侯夫人正在招待客人,瞧见宋宜过来,忙撇下其他客人迎过来,“县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宋宜换了支滴水玉的镯子,水绿清透,是最上等的玉,整个陪都焉城怕也再挑不出第二支这样的镯子来,可偏偏这镯子的样式又素净得很,不会抢了主人家的风头。

宋宜不好拂他好意,又加之来此之后,兴许是因为民风开放,她倒也活泼了不少,在这儿也挺自在,干脆安安心心住下了,就是劳了沈度每日两头跑,还时不时地要去山里替她找找草药。

这日午后,阳光暖暖洒下,院里海棠花苞竞相绽放,点缀着整个春天。宋宜这才惊觉,他们来此竟已快一年了。

阳光好,她让灵芝在院里给她铺了个软榻,靠着休息了好一会子。隔壁院里的大娘很少见她出来,今日见她一人待着,醒了也不见进去,还在原地枯坐着,干脆拖家带口地抱着一团针线要来和她作伴,她也难得好脾气地乐呵呵应下了。

大娘带着两个孩子进来,大些的说十四岁,是家里老二,小些的十岁,排行老四,宋宜入乡随俗,招呼了这俩小孩一声,又命灵芝拿了糕点出来招待。

俩孩子见着精致吃食,两眼放光,吃饱喝足后又跑到一旁糟蹋她的海棠去了。这东西北郡少有,沈度悉心培植了好些时日才活了一棵,她宝贝得不行。灵芝见状,跟在俩孩子后边撵,好说歹说总算把他们劝到一边斗草去了。

大娘瞧着感慨了声:“斗草也是你们南边传过来的玩意儿,以前我们这儿呐,这东西也就只能拿来喂喂牛羊,养养骏马。”

宋宜目光落在她的鞋样上,小巧精致的鸳鸯图案,她起了兴致,问:“大娘给二姐备嫁妆呢?”

“年底也就及笄了,”大娘点点头,又摇摇头,这是南边传过来的规矩,早年她们这儿是没有这一说的,还是归附属国这些年多少受了点影响,自沈度来后,又强令南北杂居,强行垦荒种地,开荒者可免苛捐杂税。当地民众原本过惯游牧生活,但为免税纷纷选择农牧并行,如今甚至隐隐有放牧衰落的趋势,这样一来就必得由南民传授垦荒技术,异族通婚自此成为常态,这些习俗礼教也日渐传了过来。

宋宜拿起另一只鞋样瞧了瞧,心血来潮问道:“大娘能给我试试么?”

“当然。”大娘热心地将针线穿好了才递给她,“官老爷待人和善,我夫君去岁里当了夷狄的内线,后来帝京里边来了将军平乱,也就成了战俘,原本以为这辈子就这么交代进去了,没想到官老爷来之后,居然派他们去垦荒,完成任务的就可以回家,若不再犯,既往不咎,还给发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