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厨房的人手就都被叫过来了。之前府里做年糖,大家都是在院子里头直接架锅烧惯了的,几下就收拾出了六口大锅,旺火烧上了。

温婧蓉没多问什么,嘱咐了黑风一句要照顾好慕容明珠,便放他们走了。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安的,思来想去的,她连马车什么时候在景王府前面停下的都不知道。

慕容明珠笑着摇头,一行人便又跟来时一样,浩浩荡荡地往回走。其中一名叫鲁达的随从一脸犹豫,也不知道该不该跟主子说的好。这样的把戏他在乡间见得多了,都是些懒汉做的局。说来也简单,挑一个河蚌在里头事先藏好珍珠,小的尽可以多些,大的好的也不要多,有个三四颗混在里头就够了。捡市集多人热闹的时候当场开这个河蚌的壳,总有几个贪心的会为着能得珍珠出钱买的。一个河蚌才要多少钱?勤快点到河里捞都有的是,这些好赖汉做个局却能凭空白得好些钱。

慕容明珠笑了,说道,“小时候我也养过狗,宫人懒怠理会我的时候,幸好身边还有只狗肯对我摇尾巴。”

董氏心里羞愧,自己一个生过孩子的,竟还这么不经事,倒不如她一个小姑娘来得镇定自若。她陪着温婧蓉待了一会儿,没过多久便听见景王爷的声音,她慌忙避让到一边,看着温婧蓉被婆子们用软轿抬着走了,才在银朵儿的护送下,出了别院。

慕容明珠一看她的脸色,便知道她在想什么,大手按在她手上轻轻拍了拍,“没事的,金圣手不是说了,孩子好的很,府里又有这么多人伺候着,只管安心养胎。”

温婧蓉等花车已经等了好久了,这下看队伍过来了,扔了手里的点心便往窗户外头扑,吓得慕容明珠连忙伸手去捞。她回头调皮地冲他挤了个眼,“还不快点过来看美人,底下都是人呢,可热闹了。”

慕容明珠哪里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不过他也不说透,直接放了些来年的盐引给李员外,当做赔礼。拿到盐引的李员外简直傻了,他看看手上的价值十几万两白银的盐引,又看看自己腿上包扎好的伤,后悔,这黑狗大爷怎么不多咬他一口呢?

温婧蓉心想捡了你又有什么用,还不照样翻脸就忘得一干二净,态度还那么差。不过这会儿两人气氛正好,她也不扫兴,推着他便往房中去了。他们两人一个病号,一个孕妇,都是到点了饿不得的人,柔情蜜意什么的,还是吃饱了先再说吧。

“您有所不知,那场大火是除夕夜烧起来的,又是深夜大家都睡死了,火势借着风一会儿就将半个院子烧了个精光,可怜那杨家大小姐和她房里的四个大丫鬟,连声气都没出就被活活烧死了。老奴那天晚上喝多了酒,正宿在偏院的耳房里头,要不是夜里睡得警醒,恐怕也早被那场火给烧死了。”

他们家主子下棋是出了名的算无遗策,京城中险有对手,便是红叶寺的主持,也堪堪敌得过两盘,再下却是不行了。如今打一副福牌却被温婧蓉一直压着打,说不是故意,谁都不信。

温婧蓉拍掉他的手,兀自拉了被子躺下,淡声道,“先别高兴得太早,我有三个条件,你听听看,能不能答应。”

她有些心疼地偷偷握住了慕容明珠的手,他讶异地回头望来,便见温婧蓉用口型无声地安慰了他一句,他其实早就习惯了这样被无视,却因她的动作心头一热,忍不住反握住她的手,十指纠缠,紧紧交扣。

幸好黑风他们在她替慕容明珠换了衣服之后才回来,温婧蓉料想他们这次要谈很久,也不知道小厨房留的饭菜够不够,二来也是为了躲避慕容明珠时不时追着她而来的炙热视线,被他那么洪果果的眼神盯着,温婧蓉只觉得自己成了砧板上的肉,连忙借口要去厨房叫宵夜落荒而逃了。

温婧蓉永远不会知道这一夜她忽然出现在他身边,对慕容明珠来说是多么触动的一件事情。就在他们身边不远处,便是黑云已经冷透了的尸体。当时他背着慕容明珠逃命,也不知道两人是怎么不小心碰到了机关,掉进深坑时黑云本能地将他护在了身前,结果他自己在落下时后脑勺砸到了石头,立时便死了。

温婧蓉带的东西不多,没一会儿就收拾妥当。一转身的时候,慕容明珠还来不及收回视线,硬生生地扭着脖子装作还在看书的样子,幸好温婧蓉没有注意到他的囧态,直直地朝着桌子上的水杯去了。

这么一来慕容明珠指导起温婧蓉来更加用心,尤其是到后面他发现原来还能假借着帮她正笔,握着她的小手写字的同时,趁机搂一把腰什么的。

虽然她还是来晚了一步,慕容明珠已经被人掳走了有三个多时辰了,温婧蓉还是好生谢过平娘,亲自将她送出了门。平娘见她脸色不好,心中已有些怀疑,在临走之时又道,“听说侯三这阵子跟方家的走得很近,方家的独子方明义是余杭出了名的断袖,没一家好人家的女儿愿意入他们家这个火坑的,就算是有金山银山,守着活寡也忒没意思不是?”

两人拿他没有办法,又再喊上了黑羽和黑雪,这才往集市上去了。温婧蓉他们这行人太过扎眼,一路走来便有不少人盯着他们看,尤其是坐在轮椅上的慕容明珠,甚至还有走过去了的又回头追着他们看的。

温婧蓉一时没有防备被他抱了个正着,连人带被子地就被他搂在了怀里。慕容明珠大概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抱住她之后还在她颈间满足地蹭了蹭,又闭上眼睡去了。

慕容明珠却是做贼一般,本要去摸小猫的动作一顿,飞快地藏到了身后。

鸡是厨房一直炖着的,一身骨肉早就熬化在了汤里头。温婧蓉撇了上头的油花,取了底下的清汤下了一碗面条,另外还打了一个糖心蛋在里头,临出锅前烫了几根青菜下去,撒上一点点葱花提香,面做好之后她不禁也有些饿了,便拿了厨房里头剩下的白面馒头,又捞了碗鸡汤,用食盒装好了便急急赶回了新房。

温婧蓉也知是自己不对,刚刚那般说话太过轻薄了一些。再则刚刚闯入房间的时候,慕容明珠脸上还不来掩去的神情太过悲戚,让她心底也起了几分同情。眼尖地发现他面前的茶水已经没有热气,温婧蓉连忙讨好地替他换了一盏递了过去,“是我不对,你先喝口热茶润润喉再骂也不迟。”

然而从今天这件事情上,也看出了温景新和枣儿想法上的天真。这个家是要靠他们三个人一起撑起来的,温婧蓉之前一直自己一个人顶着,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将温景新和枣儿保护得太好了,平时没显出来,一碰上事情,便暴露了三人想法上的巨大差距。

枣儿还以为猫是她带回来的,以后养活了就只认她做主人了。温婧蓉没忍心告诉她,这小奶猫看样子都还没满月,养不养得活都还难说,就算养活了,以喵星人的尿性,枣儿在它心目中也不过是个铲屎官罢了。

第三十八章王碧桃偷袭

可现在才几天?自家主子好不容易养圆了的脸就一日比一日地消瘦了下去,黑雪是催着节度使府上的厨子变着法子做细做新,却还是惹不起慕容明珠的胃口。幸亏黑风还记得温婧蓉做的几顿饭食,上次逃命的时候包袱里头还裹带了些河虾干,便指挥着厨子照着温婧蓉的法子将河虾干炸脆了,拌上菜干炒香,配上一小碗粳米白粥,端着呈上去充作早饭,倒真的让慕容明珠多下了几次筷子,连白粥都喝了大半碗。

“快,把她扶到我边上来。”

这在牛家村已经算是顶了天了,再嫌弃牛大宝的眼睛,有她这么个能干的小姑子帮衬着,总有愿意的姑娘的。

她其实没想往山上走的,正好趁里正叔家里有空,让嫂子帮忙缝制几件冬衣的。后来想想就这么搬着所有的东西去人家家里的确太招摇了,便顺了布行伙计的意思,扛了东西往山上走。

这下忽然看到它,温婧蓉也被勾起了几分童年的回忆,手比脑快地直接用柴刀背敲晕了这条倒霉的蛇。等她反应过来,才哭笑不得地看着地上的蛇尸,自己是有多爱钱啊,这么电光火石间都还记得不能伤了蛇皮,不然上药铺卖蛇皮就卖不上好价钱了。

尽管她一声责骂都没有,慕容明珠脸上却是火辣辣的,他忘了这些纸钱都是有数的了。

牛大宝一听急了,连忙辩解道,“不是的小宝,我中午有烧了鱼的,和窝窝头一起盛了一碗给他的,他自己不肯吃,把碗给摔了。我眼睛看不见,扫不了屋子……”

温婧蓉有些被他吓到了,她心思粗,没想到他是嫌弃自己手脏,还以为是他不喜欢这个。看他肚子也饿了,赶紧收拾了下准备晚饭。

木屋不大,只有两间。

宣正帝目露不喜,虽然很快便藏了去,还是被慕容明珠看了个正着。

他拍了拍黑风,笑着朝宣正帝问道,“还请皇上示下。”

宣正帝厌恶地看了一眼被绑在殿下的反贼们,“格杀勿论,将他的头给朕割了,拎到前头去让那些反贼看看,当场弃了兵器的暂时收押,仍灵顽不灵抵死反抗的直接杀了,割了头挂宫门上暴晒七七四十九日,子为奴,女为妓,九族尽诛!”

黑风等人领命去了,将还活着的宫人都送至御极殿。宫人们安静地替皇妃皇子们敛了尸身,又将一地的血水都冲洗干净了。不出片刻,御极殿里头又恢复了往常的安宁肃穆,仿佛半个时辰前所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众人的错觉罢了。

羽林卫叛变的不过是其中两支,一看到完颜庆的尸首,很快便交了兵器投降,经历了这一场险些成功的逼宫,宣正帝身心俱疲,坐在龙椅上半天没有说话。等到黑风带人来回报说宫中乱党一经除尽,还留了几个活口等着让宣正帝择日再审,宣正帝才睁了眼睛朝慕容明珠半是夸奖,半是刺探地说道,“皇弟你这几个手下可真是得力,这次如果不是有他们在,朕和你,恐怕都逃不过这一劫。”

慕容明珠似乎完全没听出来他话里的意思似的,说道,“皇上乃是真龙天子,自有皇天看着,臣弟等人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说着,他看了一眼黑风,点了点头。

黑风从怀里掏出一副地图,低头呈上了。

“这是什么?”宣正帝看到那熟悉的皇城内河和宫宇分布,心下已经有了答案。

“自上次在红叶寺无意发现了密道,臣弟便想,这后秦余孽既然是从这密道逃走,保不定这宫中或许还有别的密道。后秦江山三百年,多挖些后路也是极有可能的。便让黑霜他们在京郊附近仔细看了,这一年光景也就找到了这三条密道。黑风他们这次就是靠这密道才顺利进宫来的,完颜庆的人守住了各处宫门口,勤王的三路羽林卫都被堵在宫门外,没能进来。”

宣正帝收了地图,沉着脸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慕容明珠接着说道,“守城军反了两路,京里正乱,外头说什么的都有,还请皇上及早定夺,稳住人心。黑风他们进宫来之前,守城军正围了我景王府,也不知道臣弟那王妃顶不顶用,可有替臣弟守着府宅……”

话音未落,宣正帝连忙打断他朝黑风等人吩咐道,“救人要紧,还不快快送你们王爷回府?若是人手不够,带上一路羽林卫,胆敢反抗的,尽数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