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管子呢?也是特制的?”

江诀醒来后,见帐中无人,随即传了丁顺来问,那小子含糊片刻,终是一五一十照实道来,他越听越怒,腾地一个起身,抬脚就往外走,丁顺自然不敢劝,只亦步亦趋跟着,一脸的诚惶诚恐。

“罗城现在还有多少存粮?”

江诀走至桌边,亲自将那口汤盅端过来,一脸讨好地说:"多少喝一点,嗯?"

那小子说完,他拿起来细细瞧了一番,了然一笑,暗忖哪里是什么独交兽,分明是犀牛,他早年还在黑市倒买倒卖过几张。

那泼皮猴子,竟是个王?

边说边伸手往下探去,李然面上一赧,下意识伸手去挡,却见对方眸中笑意渐浓,止不住朗声大笑,许是笑得太急,竟急咳起来。

她语含讥笑,也并不为自己辩解,只含笑望着对方,神色坦然。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那小子一脸振奋地回了来,彼时城内已谣言四起,称有瘟疫来袭,且何人家里死了几口人或几头猪都一清二楚,惹得城中百姓个个惶惶不安。

他倒是好心,却见那猴崽子一脸嫌恶地摇了摇头,道:“那事不适合我!再说了,我还得跟着师傅他老人家混日子不是?”

那小子一听,立马连连讨饶,眉眼间似乎还有几分惶恐之色,李然淡淡扫他一眼,暗骂一声nuts,那头曲烈啜了会茶水,正色道:“赵妍心思深重,西平若想成事,必定与她脱不了干系。”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眸光一闪,不无感慨地补了一句,“但到底还是个女人。”

那人也不多言,径自伸手一扯,将脸上的伪装尽数除去,李然一看,见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公子,除去“妆容”后,与身旁那个圆滚滚的真“闻人”已是相去甚远。

他神色温和,翠铃眼中一红,垂道了句殿下宽仁,脸上不乏愧疚之色,李然笑着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安抚,随意问道:“听说姌昭仪出了点状况,怎么回事?”

苏沫散朝后回到永安殿时,李然正在用膳,他也没让人通传,放轻脚步悄然上前,伸手从后头拥住对方,李然冷不防觉得左肩一重,且腰上一紧,下意识挣动,对方眼疾手快地制住他乱动的手脚,将下巴搁在他肩上,道:“别动,是朕!”

这充其量只能算是小儿科,比起他从前在局里见识过的那些个五花八门的招数,实在是小巫见大巫,况且做了这么多,终究也是为她人做嫁衣。

这一晚夜深露重,他乘着夜色来到永安殿时,李然竟然没睡,他分帘进去,对方一脸平静地指了指对面的位子,似乎有话要说,他虽多有疑惑,却也不急于问话,只待对方开口。

他耸了耸肩又摊了摊手,一脸爱莫能助,这样的言行举止在旁人看来,已是放肆之极,偏偏苏沫并不介意,道:“兹事体大,你既然目睹事情始末,那就一五一十说来予朕听听。”

翠铃惊觉自己失了分寸,忙矮身跪下,道:“殿下恕罪,是奴婢失言。”

赵妍正欲告辞,那头姌昭仪已经袅袅婷婷地进了殿来,苏沫眉眼略一皱,道:“御书房乃机要之地,往后记得让人通传,明白吗?”

随行的恭槐安恭敬地在外间候着,少顷只听里间沉声一喊,他忙躬身进去,见他们的皇帝陛下正坐在床沿替那人拭,惊得低头再不敢多看,在距离床榻三丈远处一叩,道:“陛下有何吩咐?”

他起身倒了杯茶,正要喝时,房门吱呀一声响,辕衡推门走了进来,对方见他竟然醒了,微微一愣,很快又恢复如常,问道:“醒了?”

况且古人有云,最危险的地方也最安全,相信季睢清和柳俊怎么也算不到,他不但没有立马赶路,还躲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睡大觉。

季睢清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说了声去吧,阿乐望了望他,又望了眼床上那人,咬唇想了想,在他家王爷越不解的神色里,进言道:“还有好多房间空着呢?”

他失踪了,江诀必然会彻查,一旦查出是柳俊所为,北烨跟西平势必水火不容。

那女子垂走上前去,神色间颇为局促,瞧着一副怯生生的模样,很是惹人疼爱。

他进殿来时,后头还跟着一名面生的小内监,李然想了想,认出此人乃是宫中侍禽的小太监。

“呵呵,纵使你不想见朕,咱们皇儿可是要见父皇的。”

“王爷远来是客,失礼了。”

江云却不跟他磨蹭,脚下一动,只听咚的一声巨响,小六子就被踢进了那个六尺见方的坑里江云手持长剑站在坑旁,居高临下地望着坑中之人,冷声道:“一炷香的时间,撑着!”

江诀见他良久不起来,冷声问:“还要跪多久?”

他方说完,只见李然眉眼一凝,似乎有怒的征兆,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通脾气得不是时候,抿唇再不多语,脸色却不见好看。

李远山颤巍巍起来,从医箱内掏出一包针袋,小心之极地在李然腹上下了十余针,江诀在一旁看得焦急,榻上那人却是一副无关痛痒的模样。

殿中极静,李老头边下针边低声道:“殿下往后须小心静养,再不可奔波劳累。”

他将“小心”和“奔波劳累”两个词念得极重,眉眼间不乏忧色,明显的话里有话。

江诀神色一凛,问道:“什么意思?”

李远山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斟酌着该如何拿捏分寸回话,李然挑了挑眉,一脸平静地说:“有话就说,我不怕,你怕什么?”

老头儿沉默片刻,回道:“殿下近两个月来未能安生休养,之前还曾服食过迷药,又中过麝香,若不好生将养,只怕到时……”

“麝香?”

江诀一骇,怔了许久才醒过神来,伏下身去抚了抚榻上那人的,道:“早知如此,朕那日就不会……”

他一脸的懊悔兼自责,李远山老脸一红,干咳一声,道:“六个月已属安稳之时,那事倒也有益生产,只须小心就好。”

他磕磕绊绊说了一通,李然额上青筋突突直跳,江诀却并不关心这个,只头也不回地问:“说,眼下该如何是好?”

“汤药为主,针灸佐之,好生修养,万万不可过分劳神劳力。”

李然不应,江诀点了点头,眉眼间忧色不减,深深望一眼李然,略一黯神,低声道:“若有危险,孩子可以不要。”

这话一说,不仅李远山,连李然都愣了愣。

李远山擦了擦脸上的汗珠子,吞吞吐吐地进言:“小殿下如今已……已近……六个月……是以不宜……不宜……”

江诀一挥手止住他啰嗦的势头,道:“朕不管!总之无论如何都不能出事!你看着办!”

他很少有如此蛮狠不讲理的时刻,李远山额上冷汗又生了一层,诺诺应下。

待老头儿离去,殿中只剩下他二人,李然阖眼靠回枕上,扫了眼那眉眼纠结之人,道:“这么大惊小怪干什么?”

江诀强笑着理了理他的袖子,道:“往后前线的事就全权交予子辛去办,你不必顾虑太多。”

李然不语,阖眼假寐,一脸的不为所动,江诀正要再劝,却见丁顺猫着腰进来,凑到他耳边嘀咕一二,他良久不语,待李然有了睡意,这才领着丁顺去了偏殿,边走边低声道:“带他进来。”

片刻后,曲烈由丁顺领着进了殿来,微微躬身行了一礼,开门见山道:“圭仵近来多有异动,是否需要稍作安排?”

江诀冷哼一声,阴冷冷道:“岳均衡!他手脚倒快!”

曲烈点了点头,一脸淡然,照实回道:“据探子回报,至少有二十万。”

“二十万?”

江诀挑了挑眉,冷声念来,边说边拨了拨拇指上的白玉龙纹扳指,眸中多有盘算,末了沉声道:“如此也好,一点动静没有,反倒让人生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