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微挑眉,道:“容华医女出身,却不想还对棋道有所研究。”随她坐下,又环望了这寝殿一周,“看这布置,册封之礼刚结束不久罢——容华便迫不及待摆起局来,当真是好兴致呵。”

  因着宫中美人众多,众人早已跃跃欲试想着争在前头,先声夺人。只见惠美人的嘴角扬起一个志在必得的笑,转而错开目光,直直过去,排在了最前头。

  我微微抬眉,道:“那安瑶姐姐……不会吃味儿么?”

  王公公快步过来,对皇上耳语道:“皇上,时辰到了。”

  转而,贺浅川缓缓回过身来,从凌乱的发间露出一双眼,直勾勾盯着我,喃道:“秦如烟,我没想见你,你来这里做什么!”猛的抓住我的手,死力的好似要将它捏碎,“我承认,我是设计过你,让你险些毁颜。可我眼下已家破人亡,沦为阶下囚;而你,依旧是皇上最宠爱的女子。你竟还不肯满足,要过这天牢来亲眼看我的笑话?抑或是想着如何报复我?来罢,你有什么妖术尽管使出来罢,什么牛鬼蛇神我都不怕!”

  眼下在这宫里,有能力使唤顺美人,又对椒房殿如此熟悉的人,想必只有她了。

  正月初一,皇帝祭天地神灵。

  是否,想要挽回皇上的心,便只能看皇上的眼色行事,迎合皇上的喜好?

  我笑道:“这些日子我好好吃着药将养,已经快痊愈了。眼见着天越来越凉,被褥加的越来越厚,若我再不下来走动走动,只怕便要被捂得发霉了。”

  我挣脱顺美人的手,道:“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有的女子不需绝世的容颜也能得到心爱男子的喜欢;可也有的女子,即便面孔再倾国倾城,可心是污浊的,也永远得不到所爱男子的真心相待。”

  谷公公行了礼,转身去了帘子后面。前脚刚走,后脚便听见了顺美人的脚步声。我起身,整顿了衣衫,迎上去道:“参见顺美人。不知顺美人光临,有何要事。”

  不一会子,一驾玄色马车迎着晨光过来,在我面前停下。我一见,大喜。车夫不是别人,正是邹熙仪将军。只见邹熙仪将军翻身下马,单膝跪地行礼道:“皇上派臣接美人回宫,并护美人周全。请美人上车。”

  义父的眼中满是泪光,但依旧努力笑着,道:“皇上让我入朝为官,品级不高却赐我这样好的住宅,让我们一家进京居住,我怎会不知这都是因为你竭力进言。虽说我曾与贺丞相共事,互相之间有些过节,丞相一直有打压我之意;但皇上待我却是信任得很的。”

  莫非,这里真的住了人?心中的好奇越发浓烈,我一步步向里面走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妆匣,旁边放着一块玉佩。我心中讶异,这玉佩方方正正,该是男子所佩的。这里怎么会有男子的玉佩?

  一想到吕祯儿的眼神,陵儿的背叛,我便食不知味,夜不能寐。今夜皇上宿在了庆美人处,我想高兴,却实在高兴不起来。漫漫长夜,每一次打更的声音都听得那样清楚。

  我恨恨抬起眼,道:“若我说了,皇上可相信么?”

  我合了书,道:“拿进来罢。”

  进了内殿,我坐定。看陵儿四下看了,确无外人,又把窗户关的严严实实。我疑惑道:“这‘铭良娣’是何人,怎的没听陵儿提起过,还要如此神神秘秘?”

  我沉静道:“不,我也不清楚,只是有些疑惑罢了。祯婕妤谈吐之间尽是禅心,倒也真像是个久入佛门的慈悲之人。只是这异香……许是我多心了也说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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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见顺美人并没有离去之意,反倒是抢白道:“姐姐知道妹妹娇惯,没见过像蒋淑慎那样疯言疯语的女子,才会被她弄的心力交瘁。只是姐姐想让妹妹早早知道,这后宫之中善于巧言令色者无数。妹妹心性纯良,可万万不要被蒙了眼。”

  这传话之人究竟是谁,让我一时间成为众矢之的,我已不愿细思。眼下我唯一希望的,便是不要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只因我知道,如今我有皇上的宠爱,众妃嫔们自是要好言好语恭维着我。可心里头到底是怎么想的,谁也不清楚。

  又听皇上关切道:“只是如烟的性子太过直率,心中想着什么,就算不告诉朕,朕也能猜到七八分。朕担心这份刚正会让你处处碰壁,望你能好好遵循后宫礼教,微微收敛,以保周全。”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到了哪里,总之是离那昆昌王爷很远很远,我才放缓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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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句话来的那样浑然天成,连我自己都被唬了一跳。看着皇上的眼中好似渗出了点点泪色,我颔首道:“如烟是皇上的女人,当然值得。”

  我亦颔首低眉,故作气恼:“不与你贫嘴了。”转而翻身上马,我回眸冲皇上一笑,一夹马肚,那马飞快的便冲了出去。身后,是皇上紧随而来的马蹄声。

  心里的事太多,所以睡得浅的很。边塞的夜晚出奇的冷,不自觉的,我便醒了过来。翻身下榻,我来到外间。只见皇上面庞宁静,依旧熟睡。而帐外大风咆哮,下雨了。

  皇上吃惊的望着我,半晌才道:“不知方才是谁说着自己才疏学浅,巴巴的要朕赐教。现下看来,如烟可比朕见事清楚多了。”

  正此时,一旁的昆昌王却一开折扇,微微笑道:“秦姑娘好生伶俐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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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必这说话之人是那公子派来接引我的人罢。我应了一声下车去。车边立着的女子见着我,垂眉道:“秦姑娘。”

  

  虽说何太后因着皇上的缘故不受众人拥戴,但有了这懿旨,想来后宫之中是无人敢不从的。更何况此事皇上与太后是有所共识的。想到此,我忙起身来到太后面前,郑重跪下,好好行了稽首大礼,道:“贱妾萱美人秦氏,叩谢太后娘娘圣恩。”

  太后忙扶起我,道:“这也是皇帝的意思,萱美人不必如此谢我。你还怀着孩儿,快快起来。”继而清浅一笑,“时辰不早了,哀家便先回去了。”

  我欠了身子,道:“恭送太后娘娘。”

  看皇上略有迟疑,依旧起了身,见礼道:“恭送庶母。”

  若是因着此事能化解皇上与太后两宫的恩怨,倒也不失为善举。我不由得微微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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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后,皇上陪着我用了晚膳,一番弹琴鼓弦,聊到了大半夜。

  这一夜,皇上留在了乾坤宫。坐在榻上,我颔首道:“眼下如烟怀上了孩儿,不能服侍皇上,皇上也不去其他姐妹处走走么。”说到此,脸上已飞上红霞。

  皇上微微一笑,道:“无妨。朕能与你、与朕未来的皇儿在一起,便心满意足了。”说罢,又凝神看着我,“相信朕,朕定会好好保护你与朕的孩儿。”

  透过纱窗,我能看见今夜的星空格外明朗。这一夜,我睡的很沉,直直到了翌日辰时。我正想让桑桃替我梳妆,见是皇上下了朝回来。

  我忙要起身,却被皇上拦下:“你还有孕在身,便不必待朕拘礼了。”

  宫妃不得蓬头垢面接驾,这我是知道的。想到眼下还未梳妆,整个人邋遢得很,我不由得羞涩了起来,道:“如烟还未梳妆,唐突皇上了……”

  “无妨。你天然去雕饰的模样最是可爱。”见皇上移步过来,从桑桃手中接过我的发,柔声道,“今日,便由朕替你梳妆,可好?”

  我微微一怔,道:“这只怕不妥,不合规矩罢……”

  皇上宠溺一笑:“朕为了你,早已破了规矩。”

  桑桃知趣的退下了,整个寝殿内就只剩下我与皇上两人。木梳划过发丝,如此轻柔。看着镜中皇上认真的神色,我婉然一笑,低下头,不再言语。

  岁月静好,便是如此了罢。

  看皇上为我挽起发髻,道:“方才朕在朝堂之上,向众位大人摆明了你已身怀有孕之事。”

  将如此闺阁之事昭告天下,我不由羞得满面通红,颔首道:“看皇上如此高兴,邹将军可同意了?”

  皇上藏不住的欢喜,道:“邹将军以惠容华亦有孕为由加以辩驳,似乎有些不服之意。只是朕抬出了太后的懿旨,他也不得不服。”

  我微微一怔,邹将军一介外臣,怎的对皇上后宫之事如此明晰?转念一想,他的弟弟邹炎笙是校书侍郎,想来多多少少该是知道一些的。总之一切既已尘埃落定,那惠容华也不敢拿我作何了。我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放下了,道:“如此,真得多谢太后娘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