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叶中空,溃于蚁穴。

他带着余群敬酒。卫老爷子,其他长辈,弘英的老师,乱七八糟的亲戚。还有那些快入土的老东西。

卫炤想成为许荧玉生命中每一个具有身份标牌的男人。

实在是令人厌恶,那份妥帖的配合让他血液奔腾起来。温顺的羔羊,真的很适合被杀。

余群抱着余潜的手臂。穿着朦胧一身白纱,头纱在额间盘着花,复古的。素净秀气。

缠得严,乳白色的毯子长在两人身上,像雪,融化成水,汇聚成河,一去不回头的奔去川流不息的滔滔江流。

太残忍。许荧玉知道用丰欲的肉体哺育卫炤,他和她做尽了好事。他切切实实在生理肉体上将她变成了女人。

空气中一股甜香,她垂眸,无情的丢弃了指尖的新鲜,徒留掌心的黏腻。

许多年后卫老爷子都记得,那时的他拄着拐杖望着新的学校,新的桌椅校服,学校里来来往往的家长孩子,老泪纵横。

客从弘英来。

青葱皎白手指点在花上,花粉粘在指尖,染了一块黄。很鲜艳。

小姑娘抽噎着却抱上了他的脖子,手也小小的,抱不住,最后只能抓着卫炤的衣服。

棋子与棋盘。怎么变换最终都殊途同归。棋子都会落到棋盘上。

保姆四十多岁,叫李素心。老爷子叫她素心,卫炤喊她素姨。在卫家干了很多年,是个老人了。

许荧玉看他像个老头子一样唠唠叨叨,没有说话。用嘴去接他喂过来的粥,粥清淡,没什么味,许荧玉像有些难以忍受皱了皱眉。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简主任却跟过来了。他是老人。也是从脚下这个小县城里走出来的人。他同卫炤讲很多年没回来看看了。

卫炤带着许荧玉来到一个偏远地区的小县城。同行的还有简主任。对于许荧玉的存在简主任表现得很淡漠,甚至可以说是沉默,与平日里那个狠抓校容校纪锱铢必较的教导主任判若两人。

又比如。他闻到了一股味道。不是香水,只是很寻常的沐浴露味道,但他识得,香味里混杂着少女体香。那是他的欲望之火,生命之光。

掩耳盗铃。

里是这样写的,电视剧里也是这样演的。男主归来复仇欺骗利用仇人女儿却发现仇人另有其人。

更何况她待在这里从来就不是为了教书育人,是为了……卫炤啊。

许荧玉也不怕,手靠着一点儿书的遮掩在他的西装裤上轻点挑弄。触感很轻,卫炤却觉得痒。

他抱着她转到了书中后面的一个休息室。打开灯,冷光。放她在单人床上,找出了感冒药含着水,一口一口将药哺进她嘴里。

卫炤只是细细密密亲着她的嘴。她撇过头挣脱出来,又说,给他们买饮料花了好多钱,你得赔我。

而彼时他已30岁。

话没有说完。

是崔颢的《黄鹤楼》。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卫炤站在黄鹤楼上轻声念。天色暗沉,淅淅沥沥布着雨,游人很少,远处高楼大厦林立,空中有蜉蝣,大地笼罩在一片白芒淡雾,放眼望去全都是空。

千年前的感叹和千年后的惘然并联在一条线上,沧海桑田,从古到今。皆是无妄。

卫炤念完笑了笑,是对自己深深的自嘲。他先前被染黑的头发再次花白,白与黑的线互相掺杂纠缠。卫炤被织成一副耄耋老人的模样。

连日奔波寻找毫无希望,卫炤感觉胸口那团火要熄灭了。

许荧玉应该不期待她被寻找,她的离开就是最好的证明。卫炤想。许荧玉大概是厌恶他的,毕竟是他这个老男人在她未长成的时候用见不得光的方式窃取了她的童贞。用污浊欲望填满她,把她拉入黑暗,灌上喷薄的情欲。

她会怎么想,她后悔了?

后悔和他这个恶心的老男人交易,不断被玷污,被纳入恶浊再无回旋之地。

她有喜欢的人了?

自己给的东西成了一次次出卖的证据。明明白白斩钉截铁的告诉着她过往的愚蠢和肮脏。是否日夜不断鞭挞着她的神经,使她不得安宁,将她逼疯。

那么。许荧玉的的确确长大了。

卫炤还去了许荧玉以前的学校。太久远了,已经没人记得她了,所有人都是一脸茫然。

他动用关系试图寻找出些蛛丝马迹,把许荧玉的历史从尘封的过往时光里拉扯出来,突然发现,这个人是不存在的。

之前调查许荧玉的人告诉卫炤的信息都是同许荧玉证件资料相吻合的,也同许荧玉阐述对的上。

档案资料上清清楚楚写着许荧玉三个大字,许荧玉是存在的,那照片上的那个人是谁?

她是谁?她不是许荧玉。卫炤一眼就看出,哪怕年纪尚小,眉眼轮廓极度相像,他也能确定。

可她不是许荧玉,谁是许荧玉。真正的许荧玉在哪?

卫炤剧烈呼吸,背弓着,整个人都抖了起来,厚重的档案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重重的声响。

这一切到底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卫炤拾起散乱一地的档案,一张张堆叠规整。忽然,他不动了,整个人像按下了暂停键,僵在了那里。

定格了很久,很久。他的脸庞沉在黑暗中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望见他突然动了,起身抱着归置好繁重档案离开静谧昏暗的档案室。他十分平静一步步走着,走出门,路过教室,穿过一条条走廊。

下课时间,学生聚集奔走打闹,一片嘈杂。蔚蓝天空中升起一个橙黄色动物氢气球,像被拉扯,不断升空,越来越高,越来越高。

然后,一声巨响。

卫炤从楼梯上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