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冬天,蒲塘里得排练文娱节目。蒲塘里的文娱排练,年年都是方德麟负责,做导演。这事,只有德麟拿得出手了。谁还不知道当年他在部队的那些风光呢?现在,德麟要为蒲塘里服务。但因为德麟还要看仓库,所以,每年的文娱排练就只能放在大队部里搞了。

遇到这样的事,卢素素跑不开,也不能装聋作哑,是自己的丈夫闯下的祸,哪里走得开去。卢素素看着刮刮叫硬撑着,自己倒伤心得哭起来,一边求兆贵不能再打,一边把刮刮叫往外拉。可刮刮叫不理卢素素,横下一条心一定要让兆贵打死她似的。卢素素跪下来,哭着求兆贵别再打了,要出人命的。兆贵这才住了手,可嘴里硬着,出人命就出人命,这世道,还不如死了算了。

更威风的事是在五八年上,蒲塘里人彻底服了方德麟:到底是当过兵的,到底在外面闯过,不一样。你想想看,谁敢对抗公?社?他方德泓不敢,后面上来的方国强,也不敢。就方德麟敢。

卢素素脸一红,不讲话了。

那一天卢素素从船上走出来时,去看的人,都吓得惊呼起来,哪里看到过这样的人儿?就是在画儿上也没有见到过这么彤的人!蒲塘里像地震了一样,足足晃了三分钟零三十六秒,全庄的人才总算定了神。又像是一个猛子扎了下去,很久才从水里钻出来一样地舒了一口气:哎哟我的妈呀,哪里有这样彤的人嫁到蒲塘里的?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不错,太阳真的从西边出来了。那一天,蒲塘里的人都觉得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那一天,蒲塘里的人都晕了头。后来又有人听说卢素素还有文化,打老蒋那辰光就在读高中了。

曾经,他曾与她们一起玩过过家家,也曾与她们中的姜银芬有过分不开的日子。可是,终究没有想出来那个那个是什什么东西。

一派胡言乱语之后,姜恒太放头大睡,连自己酒醉的时候说了什么话都不晓了。

方云卿这是带着气了。德麟也看出来了。德麟不明白的是父亲这一天为什么一直与他怄气。他想了好半天也没有想出个名堂来。他实在找不出什么原因。不管怎么说,自己刚刚到家,没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啊!

德凤想去看搬家,实在是抗不住自己了,大哥带回的一切,嫂子,和那么多富丽堂皇的家具,都让德凤心里难受不已。这两天,他一直被人问着,老二,当初要是你出去当兵,现在这样牛气冲天回来的,肯定是你了。可惜了。

好朋友回忆谱成诗

方桦听了,默然不语。许久,才叹了一口气。

父亲走了,永远地走了。自从那天夜里送家具送钢琴最后一次出现在荷花塘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素素经常问妈妈爸爸到哪里去了。可是母亲对她说,你不需要知道,该让你们知道的事,妈妈自然会让你们知道。直到姐姐说,妈,素素也不小了,上中学了,也该让她知道一些事情了。母亲才流着眼泪告诉素素说,你还是不要知道那个狗娘养的去了哪里的好,他把我们母女三人就这么抛了不管了,跟那个洋婊?子在上?海不回来了。母亲说到这里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地哭了下来。只不过,这个狗娘养的还算有良心,经常给我们送钱送东西。母亲抹了一把眼泪说,他总算为你们姐妹俩留了一点钱和有用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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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赵琳问方桦:你与袁蔻丹那个了没有?

李济民这一天和那些就要毕业的学员都戴着大红花,一块儿坐在观礼席上观看演出。

女学员们都注意到了,女教员袁蔻丹这一天穿的是旗袍,好像还淡施了一些朱粉。电影散了的时候,袁教员请方桦到她的屋里坐坐,方桦想了想,没有去袁教员那里,而是和女同学们一起回到了学校。女同学们为方桦这一做法感到高兴,她们放肆地对着袁蔻丹放声大笑。袁蔻丹则非常客气地对她们笑笑,向她们挥挥手,说了声,再见了,便一个人走了。

但李山困兽犹斗,在方桦向他发起总攻时,他们在丛林中山石后负隅顽抗。方桦的人打红了眼,眼见着士兵已经有很多负伤了,但方桦仍然没有罢手的意味。肖图南提醒他还是收手,伤亡太大了。可是方桦红了眼,我一定要将李山这个狗娘养的赶尽杀绝。方桦的话里显然带着很大的气。肖图南也有点怕他,没有再说话。

方桦还知道肖图南也在打着岚的主意。方桦的心中滚过一阵阴寒,完了,这次完了。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丢了,手枪、职位,还有女人。

乡长书记的目光也才从素素的身上拉回来,继续与德麟亲切地握手。

现在,姜二狗不敢讽刺方述平了。他怕方述平有一天会跳起来。那一天,方述平掰断铅笔头的事,让他心里着实害怕。他回去后,也学着方述平的样儿拿出一枝新买的铅笔来,但他就是没能掰得断。新铅笔都不能掰断,查是方述平手里的那一把劲却能掰断半枝铅笔。你能想象方述平那时候手上的劲有多大吗?他都看到了,连方国强也都胆怯得把目光移向另一边了。

这仇一定得报!

方国梁从方德麟家出来,走过方德麟家东边那一条狭窄的林间小路,然后拐上了往村子里走的大路。

不行——

述平长大了,长得比她都要快了。看看,就是他,做下了他的几个哥哥都不敢做的事,做下了让方国梁头疼的事,做下了让姜晓桐火冒三丈却不敢发作的事,做下了让方国强也不敢出头的事。

奇怪的是,没有一个人来过问方述平,也没有一个人出面劝方国梁不要再这样为难方述平了。

方述平被方国梁拖到办公室时,其实也还是非常害怕的。他不怕方国梁,但他的内心总有个另一个人的影子。这个人,其实才是真正地把他拖到办公室的人。只不过,这个人借了方国梁的手。这个人,才是让人害怕的。

方述平不知道外公是干什么的,他只知道外公没了,早就没有了,49年的时候就没有了。

其他的日子里,他总是睡在妈妈的脚头。

方先生就是方国梁。同学们都叫他方先生。蒲塘里的人就兴这种叫法,只要你做了老师,就得称你是先生。哪怕你是女教师,像学校里的两个许老师,许玉琴,许育琴,是姐妹俩,都被喊成了许先生,区别的方法是,喊许玉琴大许先生,喊许育琴小许先生。

很显然,方述平的个子是矮了点,所以,他搭住姜银芬的左肩时有点吃力,脚也踮了起来。

方述平的妈妈,那个从城上下来的女人素素,最先发现了丈夫。随后就立即明白了方德麟为什么不走大门走小门了。

说穿了,就是想林静。

徐红第一次进德麟的房间,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看了个遍,才舒了一口气,哎哟我的妈哎,哪有这么好的房子?要是我能住上一天,死了也值得了。

方德麟心里一动,想接下去说,可想了想,又把话压了下去,转而问起徐英女儿的事。

我姐说了,她等我的话。你回去跟素素嫂子商量下子,要是同意,我们就去传话,下午我就去白莲庄,把这事办了。

德麟把徐红送至门外,说,这事就这样说定了,我中饭回去跟你嫂子商量一下,中饭后我去你们家把个话。

中午回家吃完饭,德麟把事情对素素讲了,素素满口答应六一跟双凤的事,让徐红去传话,定下这门亲事。这到哪里找的好事啊!我们家现在儿荒年,难得还有人愿意嫁到我们家门上来,不容易啊!不容易啊!

素素亲自去了徐红家,让徐红走一趟,徐红连忙说应该的应该的。

徐红去了白莲,很晚才回来。一回蒲塘里,徐红就去大队部找德麟。

德麟这次没得办法,让徐红进了门。都快成了亲戚之间了,还能这样生分见外?这徐红白天看过房间了,熟悉得很,一来就几个弯子转到了德麟的账桌前,然后坐到床上,跟着就来拉德麟坐到身边,装模作样地讲这门婚事的情况,一边手就箍住了德麟的腰,头就往德麟怀里钻。

矮冬瓜是矮了点,可是一到床上坐下来,哪里看得出矮?德麟差不多是被矮冬瓜扳倒的,矮冬瓜也顺势往下一躺。这一来,德麟的手就不做主了,你知道的,你也懂得的,男人到了这种时候,是挡不住自己的。

矮冬瓜年前刚刚生了个女儿,胸部就饱满得好看,德麟忍不住,嘴就凑了上去,一口叼住了……

这一来,矮冬瓜先撑不住了,一下子就稀哩哗啦的了。这事情,女人家其实也不能想,女人到了这时候,也挡不住自己。再说这个方德麟,当年蒲塘里有多少女将惦记着?今天矮冬瓜倒是得手了。矮冬瓜高兴得不行了,这个德麟,细一看,当年那个俊俏模样,还能看得见,都四十大几了,还有模有样的。谁说过的,男人的年龄,是最估算不出来的,你说他三十岁,可能是四五十的人了,你说他四五十的人吧,你看看,他才三十多岁的样儿。不经风不经雨,没有风吹日晒,那皮相,那模样儿,让女人眼里看着,心里想着。徐红心里一喜欢,忍不住便发出了快乐的……

这徐红,是个矮冬瓜,可做起这事儿来,一点儿也不含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