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对方毫无反应，左影的声音高了八度：“沙利叶大人，您总不能每天24小时都盯着我吧？只要我愿意，总有机会从您的眼前消失，反正外面想要控制这副身体的人多的是，我随便跟着他们的谁，您要找到我，都将花费很多力气，甚至折损很多将士。而这种事，可能将在接下来的漫长岁月里无数次上演。哦，对了，您可是路西法殿下最忠诚的部下，您当然舍不得对这副躯壳动粗，是吧？”
那不属于自己，连同这个世界。
“他的事你就忘了吧。”依旧是不冷不热的声音，“你只要乖乖呆在宫殿里就行了。”
只能怪自己太笨。或者，太自以为是。
“这条龙是沙利叶的。我们上次就是骑它回的城堡。”夏莎的声音里多了一丝沉稳，“你那时候昏迷了，所以不知道。”
既然是给人看的，就没有必要重新创作一门新的语言，所以路西法殿下应该是在书写字符上动手脚，一样的文字，换了不同的写法。
左影忽然注意到右上角的一本书要比其它的稍微干净些。最近有人读过？于是搬来梯子，爬上书架，伸手抽出——
头顶上的大吊灯好似彰显自己的存在，又似嘲笑左影的无知，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左影这才想起路西法的身体没有消化机能，是不用摄入食物的。
灵魂不灭的意思，是不是路西法殿下还活着？然后失去了记忆？
重音有问题。并且有问题的重音，在有规律的变化。
当然这已经不重要了。她只要扮演着夏莎讨厌的角色，像这样推上一把，她就会义无反顾的爱上他的同伴。不过，轻易就能被他人的思想左右，也意味着也能轻易放弃掉心中所爱，稍加暗示，就会背叛。人类就是这样，在喜欢的时候，哪怕是缺点也觉得很可爱，一旦开始憎恨，就算是最初心动的地方，也将变成腐蚀心灵的毒药。
第一秒他发现左影原来也是能说这么多话的。
“可是……”少年总算回过神来，注意到身侧的左影，隐隐感觉他握住自己的手在微微发颤。
“阿黛尔喜欢所有的咒语。”小精灵忽然半跪着身子，在石板上画下阵法的图样，白光闪过，一杯橙汁赫然出现。小精灵很自然的将它递予左影，然后低低的吐出几个字，“所以阿黛尔才被赶出来。”
“你还是叫我左影吧。”左影好半天才吐出这几个字，在人类的世界里生活了二十几年，完全没有等级观念的他，还是有些许不适。
声音还在继续：“老魔头每次去埋骨之地的时间都是6月6号。”
江墨以前不是跟自己吐槽过，基督教里说人类是上帝创造的么？左影心里升出一丝不协调的感觉，不由放慢脚步。而且，传说中路西法堕天的导火索好像也是因为不愿意参拜比自己晚出现的人类。怎么从沙利叶的口中，似乎承认人类是由灵长类的动物进化而来？这似乎和自己了解的相差甚远。
“你要去哪儿？”是银发男子的声音。
“区区人类也敢和殿下相提并论。”不合时宜的话语打断了二人的交谈，左影抬头，一身戎装的男子斜倚在门边，银色的长发反射出冰冷的光，琥珀色的眸子挑战似的看过来。
天旋地转。
“可是……”夏代偷偷瞄了左影两眼，一咬牙，“散了散了，我们回去喝酒吧。”
木制坐台上一个马身羊脸的奇异生物正用耳朵熟练地翻转着两只酒杯，似是在调酒。夏代大踏步上前，高喊了一句：“我要‘路西法之吻’！两份。给我和我哥们儿。”调酒师看了夏代一眼，仿佛在看什么奇怪的生物，“你们确定要喝女人喝的酒？”
左影信手拍开一块漂到夏代身侧的石块，趁机将苦涩的魔青果扔得远远的。
说到底还是自己单恋，陶芯对他感兴趣，不过是受了恶魔的蛊惑，他左影实在没理由和一个看不见自己的人纠缠。至于那个娶了比他大三岁的女子的父亲，他也没有再见的必要。左影长长叹了口气，将这些思绪从脑海中赶跑，确定回到魔界是现下唯一的选择。他闭上眼，搜寻着刚交换身体时脑海中闪现的记忆碎片，试图感应离自己最近的魔界入口。
交换身体？左影突然笑了起来，原来是在做梦。怎么不说签订契约成为马猴烧酒（魔法少女），“请不要浪费时间开玩笑。你要容貌有容貌，要身材有身材，往街口一站就会引来一帮女生和星探，这样一副完美的身体，你到底有什么好不满的？”
这当然是命运的眷顾，如果没有一个星期内在他周围连续发生的四起事故六条人命……不，到现在为止已经有七个人死亡。
左影心里再度抽搐，跟着人群挤出车厢，这种尴尬的氛围才轻上几分。他吸了一口林间空气，正打算迈步，忽然憋见山林里密密麻麻躺着大量血红色的绳状物，不由低低叫出声。
“就算路西法殿下当年战败，也不至于把魔界赶尽杀绝吧。”背后的石块烙得左影很不舒服，重新继续之前的话题分散注意力，“入口只能通过一个人，打上天界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沙利叶一丝不苟地拨弄着柴火，努力让结界内的人暖和起来。周围散发着奇异的魔力波动，夜风很大。
“如何同时进入人界，如何在出去后取得联络，一起前往人界与天界的交界处，期间还不能被天使察觉。”后背石块尖锐的突起折磨着左影的神经，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甚至在一开始从魔界的各个出口同时出去，都非常困难。隔了太多的空间，除却技术上的问题，如果没有足够忠诚的部下以及与之对应的坚强信念，打上天界根本是天方夜谭。更奇怪的是，除了这些客观存在的苛刻条件，魔界的王以及大部分的高层因为某个原因，都和人类交换身体失去记忆——支撑反抗的领导者已经不复存在。那位至高无上者，就那么害怕殿下的力量？”
“你不是希望我成为你手里的棋子么，按照主人的命令行事是棋子的本分，剩下的都跟我无关。”沙利叶不理会左影的问题，兀自清理结界内的石块，不让它们在左影睡觉的时候擦到他。做完这些后，沙利叶从外袍的口袋里掏出一张软软的垫子递予左影。
作为反对路西法跟人类进行契约的沙利叶，自然不想多提这段心伤往事。而他之前的一次失误导致魔界变成真正的地狱，也实在不愿意分享给现在的主人。对左影而言，他所要做的，不过是为了那份偏执的正义感以死解脱，但对沙利叶来说，这是他漫长岁月里唯一燃起的希望。因为那次失误，就算路西法真的回来，也改变不了什么。只是，那颗孤独的心，已经习惯了寻找，也不愿意接受残酷的现实。
其实在某种意义上，沙利叶和左影都是同一种人，他们不满于现状，也不甘心接受，于是选择自己的方式抗争。不同的是，沙利叶坦率的承认，而左影却表现得好像已经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这样的两人，能走多远呢？沙利叶拿出一个软垫给自己铺上，侧身躺下，耳朵紧贴地面，闭眼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