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王夫人交代了无数话,包括好好照顾自己、好好抓住机会、不要想家的明示,以及苟富贵勿相忘的暗示。贾元春才垂着泪走了。

本来只是闹着玩的,熏得香香暖暖的被子倒真把瞌睡引起来了,直到一双小手把他摇醒:“环儿,这字你认识不?”原来宝玉见到自己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关注不满了。

内容标签:四大名著宅斗布衣生活豪门世家

王夫子虽然贪图贾家柴米,多少还是有几分自尊的,听老太君说自己“混账玩意儿”、“挑三调四”,很郁闷。可惜老婆孩子刚搬到京城来,手头有点紧,就忍了。待到拿了年终奖和次年的新年红包后,立马用要参加当年秋闱的理由请辞。

贾家有些不好意思,就厚厚送些土仪之类的,于是走了。没得老师管,家里又忙着给贾琏准备娶媳妇,贾宝玉反自自在在的乐了好些时。

却说宝玉挨打那天,贾环和赵姨娘先回的东小院。望着赵姨娘那压抑不住的兴奋之情,贾环不由得提醒她:“姨娘,老爷过来呢,我们不要提二哥哥的事才好。”离这么近,说正房的坏话,嫌命长了是不?

赵姨娘自然不理解:“他不长进,与我们什么相干?老爷绝不会骂我们的。”反正她有本事挑的贾政只恨贾宝玉。

“我只有这一个哥哥,到时候出了府,也就我们相互照应了。何必非要填二哥哥的不是?”尤其是我指望着他养活贾政。

“出府?哪有赶少爷出府的道理?”赵姨娘自生下来就在府里服役,向来只见到小姐出阁,还从没见过少爷分出去单住的。

从没有感觉过说话这么累的,贾环低声跟自己的糊涂妈解释:“我们这府里的东西,到时候都是琏二哥哥的,到时候我和宝哥哥不跟着老爷出去,难道留在这里天天给大太太请安?”

“出去了,我们怎么办?”自从做了二老爷的妾,赵姨娘以为自己一辈子就会呆在这府里了,也一直期望自己和儿子能在府里能有点脸面,甚至能像宝玉那样在府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此刻告诉她大家到时候都要滚出去住,她有点惶恐不安。

“东府的蔷哥儿不就出去住了?独门独院的,可自在了。”对于赵姨娘执着于这个破监狱,贾环表示理解不能,“将来我们出去了,买田买大宅子,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岂不强似在这里受气?”

“琏儿的媳妇定的太太娘家侄女儿呢!到时候府里还不是太太的天下?”赵姨娘显然仍然关心的是府里归属权。

“管他娶得谁,与我们什么相干?”反正不会是自己的。对上这缺根弦的老娘,贾环无力了,只能寄希望来个雷把她劈醒。

第14章盘算&出路

贾琏娶亲,屋子里闹哄哄的,王夫人既是当家主母,又是新郎婶母新娘子姑母,更是忙了个脚不沾地。赵姨娘跟前跟后的瞅着热闹,回来大声炫耀着下了多少聘,新房如何宽敞明亮,装饰如何豪华,且新娘子那边量屋子尺寸的人也何等体面,真如同是自己娶亲一般:“我瞧着倒比珠大爷当初还费钱呢”。

“那是自然,”贾环忽然想起赵姨娘与王熙凤不和这段事来,就道:“这琏二嫂子可是荣府嫡长孙媳呢,理该更尊重些。我听说这嫂子素来极顾规矩的,阿娘往后可别无事惹了她。”

见儿子说话不中听,赵姨娘也不爽了:“她就是再金贵小姐,我怕她不成?我好容易养了你们,大小也算他个长辈,她能吃了我?”

瞧瞧,你一奴才倒想着作王熙凤的长辈,凤姐儿不作践你作践谁?贾环本来就是个不会说话的,此时又见赵姨娘犯呆病,反不知道怎么好了。

后来怕赵姨娘再自恃有功惹了祸,贾环只好把嫡庶长幼的厉害细细与她讲了一遍,望她安分些,举例子给她看:“姨娘可见到先前那些老姨奶奶有在老爷面前称主子的不?”怕她真得罪了王熙凤,二人日子怕更不好过了:“况且满打满算,我们这荣宁二府,可有庶出子活到成亲的?”赵姨娘心里盘算一下,不由得脊背生凉,想法倒是有些变了。

自打确定当家的会是琏二奶奶,赵姨娘倒如同找到了主心骨,成日里掰着指头数什么时候贾琏成亲。待到新媳妇过了门,老祖宗发话让凤哥儿当家:“你二婶子身子不好,府里你多费点心。”

赵姨娘得意的想“果然我儿是有远见的”,却逮着机会就跑去奉承凤姐,其小意殷勤,倒比在贾母王夫人面前还用心。王夫人自然懒得理她,王熙凤虽说是面上不显,心里倒是又几分好笑。听到探春用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态度向自己抱怨不着调的生母如何如何丢人,贾环哭笑不得,于是特意挑着没人的时候问她:“大热天的,何苦去二嫂子家凑热闹?在家里歇着倒值多些。”

赵姨娘振振有词:“我的儿,不是你说将来这份家私是二奶奶吗?我冷眼瞧着啊,周瑞家来时不过光身,如今跟了二太太办差,倒是挣了几千金不止,当真发财容易得很。”

“我们再巴着二嫂子,还是一样出去的,难道就象奴才那般在这里听人使唤?”贾环不想向她解释周瑞家是太太心腹,语气也不好了。

“就是以后出去了,跟当家奶奶关系好,随手照看下哪个也几百两银子呢。”赵姨娘依然满怀斗志。

“我男子汉大丈夫,靠着老娘给别人磕头过活,我还不如死了我。”贾环真的怒了,你说她思想怎么就这么轴啊?

一来,二人虽为母子,其名则主仆,赵姨娘平日里教养起儿子来也低三分,二则,贾环素日里不爱搭理人,一开口也在理,老爷也极为称赞,赵姨娘心里倒是有一点点怕他的。此时一见贾环发怒,恰如兴头上浇了盆水,声音也低了下去,带着点怯懦道:“我只是想着,你托到我肚皮里,平白受别人多少作践?我虽是个不中用的,只望着能给你挣一点,是一点。”

贾环看到阿娘眼泪都在打转,想到:我曾嫌弃她蠢、上不了台面,却不曾想过,这府里上下聪明的笨的、体面的不体面的,不知道有多少,又有哪一个如同她这般一心为我的?知道||乳|母偷拿贾环的吃的给自己儿子,宁可违背规矩,得罪上面,也立刻回了老爷撵那婆子出去;再心疼钱,自己和寿哥儿用的笔纸从没省过;太太、老太太那里有了好果子好点心,必然悄悄袖几个回来给自己吃……心里也酸酸的,劝道:“娘,我不是说你不是,只是心疼你。我大男人的,自该好生上进,照顾你和姐姐的。你这般为我向人低头,却不是让我羞愧死?”

听得儿子这么说,赵姨娘一面拭泪一面道:“我的儿,你只知道读书上进,哪知道一个好汉三个帮,你这么孤零零的无人照应,就是考上状元了,也要平白吃多少苦呢。偏偏你那姐姐什么都不管。”

“我常听老人说,女儿家嫁不着汉子是一辈子。娘你想想,三姐姐的婚事你我或舅舅家,能帮得上一星星吗?三姐姐岂有不为着我的?可她只有仰仗着太太那边提携了。”贾环并不认为考了学也要别人照应,可亲妈和亲姐姐的误会也要解开。

“我这不争气的娘,累得我儿们吃了多少苦?你和三丫头,比旁人差到哪一点了?”

见阿娘越劝越是伤心,贾环充满了挫败感,也岔开话:“阿娘哪里话?这会子没人,我们娘儿母的正该好好合计合计,说这些没用的作甚么?”

赵姨娘本没什么见识,见儿子这么说,也抛了先前的事道:“怎么合计?”

贾环原不指望她提出什么好的,好在阿娘素来信自己,于是道:“阿娘常说我没有臂膀。你想着,寿哥儿待我如何?却不是一个现成的兄弟?”

“寿哥儿虽待我们好,能帮的忙也有限。”赵姨娘虽然偏疼侄儿,却从没想过要笼络过来给儿子用的想法。

听话音就知道赵姨娘是以为长寿一家俱是奴才,在上等社会说不上话的意思。这却正引起了贾环常想的:“娘,提到长寿哥,我好久想跟你讲了。因为长寿哥素来比我念书快,我就一直留意。原来就是家生子,也可以捐前程做官的——只要生下来就放出去的。再者,只要一家子脱了奴籍,却是可以正儿八百的考举人老爷呢!”

“真的?”赵姨娘惊喜万分。

“如何不是真的?现今的兰台左令,以前还是江州一户人家的家生子。他主子想拿捏着老子娘讨情,圣上大怒,重重办了他原主子,还温言抚慰兰令陈大人呢。至于家养奴才捐官的,更是数不过来了。”贾环听到该兰台令大人的新闻也是惊讶万分。

原来当初这陈大人父母也是体面地高等奴才,就给儿子买了良籍,偏偏那大人天生的好念书,轻巧巧的考个进士,为人也随和,极会办差,圣上赏识他,又见他公正平和,不过四十就转了他兰台左令。偏偏他原主人知道了,就四处宣扬,又收了别家的贿赂,到陈大人这里讨情。陈大人固然不许,奈何老子娘俱在原家,于是向圣上呈了折子道明原委,再三请罪。圣上极看重陈大人,又见他忠孝间两难,赏了原主家千金,却令其放了陈家诸父诸母及诸兄弟从兄弟等,且道“凡有奴婢子能以举人以上出身者,其三代内诸亲眷,立入良民籍,有司宜嘉奖其原主。”如此,原主只落个虚名,捞不着任何好处,却要损失不少奴婢,故教下仆识字的愈发少了。略认得几个大字字的大多高等奴才,远比在外面做良民相宜许多,也不甚在意的。故这条圣谕也是形同虚设了。

此时贾环也不能确保长寿考得上举人,想先说动赵姨娘让长寿等脱了奴籍才好,故换了个说法。如是等到抄家时,光身子卖给人当骡马,却不是扔了一辈子的积蓄?

若真如此,倒也是个好事,赵姨娘欢喜了半天,复忧虑道:“外面日子也未必好过,怕是你舅母他们不愿意出去的。”贾府工资福利都过得去,又不用操心,且赵国基等人也都算得上中层管理人员了,更加舍不得出去的。

贾环本不指望一下子就成了,只道:“阿娘就着了劝劝舅母们就是了。舅母要是同意了,只老爷那边好好求一求,也不必说是考前程才想出去。”听到赵姨娘道“我省得”才接着说道,

“再一样,就是我好好考学,我们出去的生计也该谋划。我记得寿哥儿娘拿着娘给他的一个金项圈,竟换了二十来亩好地,这几年产的东西除了日常嚼用,又置下几亩地了。我想我小时候的项圈套子如今也不用了。金银放在屋里又不会生钱,倒不如和寿哥儿家一样,买几亩好田是个退步。如今府里一日不如一日,怕分家的时候连根草都没呢。”

平日里赵姨娘就眼气王夫人及王熙凤的陪嫁庄子里收的多少东西,又想到侄子每年送的好瓜果,也点头赞道:“置田果然不错的。还是我环儿读书多,有见识。”投资不动产本来就是稳赚不赔的买卖,这是大多人都知道的。赵姨娘这就是自卖自夸了——凡是自己儿子说的,必是好的。

贾环本意是悄悄置几亩地,写上别的名字,到时候抄家也抄不着的。不然金项圈银镯子的留在府里给皇帝老爷攒着啊?见阿娘如此兴头,贾环忍不住多叮嘱两句:“阿娘既然也说好,那我就问问寿哥儿。买田的事,倒是先不必对旁的人说。”

“老娘几十岁了,倒要你毛孩子嘱咐了。”赵姨娘想到自己的银子生银子,滚滚不绝,乐的不行,见儿子给他使眼色,始听到脚步声,遂闭口了。

第15章烫伤&伴读

赵马氏究竟舍不得丢下差事丰厚的工作,再不肯松口出去的。赵姨娘提及“为寿哥儿好”,她却道:“姑奶奶是金贵人,哪里知道外面人的苦楚。像我们这样的奴才,哪天短了肉吃的?外面十天半个月吃得了肉的,也算是好生意家了。呆在府里生老病死俱有主子恩典,岂不自在?况且长寿那小子也不能和三爷那般明白人比。姑奶奶真疼他,莫若替他寻个好差事,我们再不忘姑奶奶的恩德。”

贾环、赵姨娘知道她绝不情愿的,再劝反容易伤了和气,就住口了。

赵姨娘心疼哥哥的独子,又听贾环说长寿将来可能有出息,就对给长寿找工作上了心。大家子一般规矩是男主外女主内,内宅的人事安排,历来归当家太太奶奶或有些微头脸的正妻管,赵姨娘虽然得老爷的宠,却断不敢拿自家侄子的小事烦他,贾母王夫人历来不理她,益发不管去上面碰壁,唯独跟王熙凤有些面熟,只好腆着脸去求她。王熙凤正值安插娘家带来的心腹到各个岗位的时候,哪里肯将肥缺给长寿——左右他没得什么得用的老子娘,至于贾环和赵姨娘,谁认得他们是谁?看在她素日里小意奉承的份上,琏二奶奶面子上给她几句好听的,且拿了个极精致的西洋小怀表作为补偿,道“拿去给环兄弟玩”。

好容易得个稀罕物,自然忘了遗憾没到手的差事,赵姨娘兴冲冲的回来,却发现贾环右手至手臂烫了好几个泡,估计手都拿不稳的,一连声“我苦命的儿”大哭起来。服侍儿子的人再三出事,赵姨娘也知道自己儿子是不得势,故那起子小人存心敷衍,后来到底奔到王熙凤那里:“环儿究竟是二奶奶弟弟,求二奶奶做主。”王熙凤回了王夫人,只有打几板子革了差事了事。

因为赵姨娘不放心他去学里,贾环只有窝在东小院里养伤,长寿也整日里陪他说话念书。贾环正与表哥温书,听到有人脆生生的道“屋里伺候的都沾沙去了,三爷真正是好性的”,抬头一看,原是彩霞(太太身边的大丫头金锁玉锁被打发出去嫁人后,她和彩云一起被补进来),只有笑着道:“今儿姐姐怎地没跟太太去舅母家?”

“二奶奶宝玉并姑娘们都走亲戚去了,太太留我看家呢。”彩云将手里的盘子递给长寿,“这是我特意找厨里要的咸糕点,原想着三爷口里淡,能用些的,竟不知这屋里已经有了。”

“我还说太太明明中午不在家的,怎么还特意要了东西呢,原来竟是你在弄鬼。”长寿道。原来这糕点是长寿带过来的,说太太房里人要,长寿想着表弟那边不好要东要西的,就悄悄地包了几个带过来。

见贾环不肯吭声,彩霞忍不住伸手虚戳了他一下:“人家一片好心,爷既不领情,那我便端回去了。”

“环哥儿已是用过了,原不稀罕你这事后好心。”长寿想到自己表弟只能吃份例,要个什么都不能够,偏偏这丫头一句话就令大厨房里慌慌的准备,看着彩霞那娇艳如花的笑容倒有几分刺目了。

开始彩霞不过是假做生气,听到长寿这般不客气的话,一张俏脸气得涨红,竖起眼睛就想骂人。

彩霞身为王夫人身边的大丫头,寻常主子姑娘、当家娘子都要给几分颜面的,贾环自然不愿意她为几句口角恼了自己和表哥。况且彩霞往日里照看自己许多,愈发不能伤了她的脸,于是上前拉住她的袖子道:“寿哥儿不过开个玩笑,姐姐好大的气性。”

虽看起来快言快语的,彩霞心里才极有成算,故常常向赵姨娘贾环等不得志的笼络示好,此时见贾环肯出言挽留,就弹弹袖子道:“三爷也太偏向了些,爷且问问他,可有一句玩笑话?”

“姑娘到底是与我争嘴还是同三爷置气?要恼了我,何必拿三爷垫踹?若说同三爷置气吧,倒要请教三爷哪里得罪姑娘了?”长寿见不得自己表弟低声下气的跟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