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要抱怨,便看见顾斯年来回搓了搓食拇指,知道他待会儿要补偿他,笑的眼睛眯的像条缝,揉着屁股进了后院。

田甜回忆了一下:“以前我外祖还在,娘身体很好,爹也勤快,我每日就往山野里钻,专捡些奇形怪状的东西来吓村里的小孩,你不知道每天晚上我回屋里,有多少人家来到我家里来告状。”

连田甜这样清醒的丫头都栽了跟头,他有些愤恨的想,以后她想哭都没个地儿去。

又过了会儿,见她披头散发实在不像话,招了招手:“过来。”

见田甜没有挣开他,他胆子渐渐变大,五指交叉过她细滑的手,跟她牢牢抠住,然后轻轻将她往自己身边拽。

把话听完,叶知秋只觉得自己快要气死了。

想到这,他的心里又是喜悦又有点儿心疼。

田甜被他问的一窒,知道自己说不过他,只能恼羞成怒道:“要你管!”

她越想越觉得难受。

他们两个都是普通人,春日里,隔着厚重热烈的桃花互生情意、在来年油菜花盛开的时节纳礼嫁娶,他们二人是平等的,会拌嘴、也会相互扶持,也会生几个孩子,最后像世上所有平凡的夫妻一般,既叨念又看不惯彼此小毛病的老去。

若是旁人这样说,赛扁鹊绝对嗤之以鼻并再给他下点儿料。

“顾斯年啊顾斯年,枉你聪明一世,连这女人的鬼板意儿都看不透么?唉,再说了,这是你未来要傍大腿主子的女人,你能抢么?”

似是猜到了她的想法,叶知秋拿出袖间的纸笔写道:“你想拿我给你的钱还我的债?”

叶知秋感觉自己的心有些痛,不同于从前的那种痛彻心扉的撕裂,而是如碰碎瓷盏的裂纹那样蔓延开来,一开始,看见裂纹却没多注意,等到察觉到的时候,整个裂纹已经布满了整颗心脏,想要捧着、拢着,却已经碎在掌心了。

他得去会会田丫头,有必要,还得威逼利诱一番。

顾斯年的嘴不饶人的很,连春十三都曾在他面前败过北,更别说向来只和庄稼打交道的田老汉。

什么心疼女儿、羞愧都是假的!她还不知道田老汉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啊,心比石头还黑着呢!当初田甜她娘死了还没下葬,田老汉就摸到她屋里床上钻被窝了,如此没有脸皮冷心冷肺的人哪里会有什么良心?

这话,说到田甜心坎里去了。

其他的厨子不是没有偷天换日过,可那食客却像开了天眼似得,瞧一眼那菜的配色、摆盘就能看出是不是田甜做的。

他是主子,是官人,却不是朋友、不是亲人。

得了吧,这说出来,鬼都不信。

“啪!”叶知秋听到自己胸腔中信任碎掉的声音。

田甜小心的看着叶知秋的表情,叶知秋沉默了好久,最终只能点头了。

田甜回过神,瞪大眼捂住自己的脸,拔腿就跑。

田甜嘴间的笑容有些挂不住,被叶知秋逼问般的眼神盯着,田甜根本不知道把自己的眼睛放到何处。

田甜扭开头,声音低低的:“都是假的。”

田甜看了一会儿,便打了盆水绞了毛巾走了过去。

可看着叶知秋认真的脸,她犹豫了。

夜里的风大了,些么黄色的梦花从衣服怀里掉出来,落在地上,花香也碎成一瓣一瓣了,亦如她想留下来的希望。

田甜越想越觉得可能性大,她将手洗净后,便开始和面、揉面。她很小的时候就在厨房里做事,后来马氏当家颇为挑剔,养的她不论哪地儿的吃食都能做一点儿。

春少爷这才满意了。

屋外人的说话声越来越大,厨房的门朝里一开,走进来两个妇人。

田老汉伸出两根嶙峋的手指头,指甲壳里有一层黑色的泥浆,田甜看的脑门子只抽,忙说:“我喂你吧。”

田老汉点了点脑袋,张嘴,田甜顶着腥恶的臭气将青团喂了过去。

他嚼了嚼,感慨道:“是这个味儿。”

一连吃了好几个才摇了摇手,田甜将盘子放到一边儿,心里有些疑惑,瞧他吃东西的劲儿实在不像病入膏肓的样子,看来他们又拖人找她回来待会儿又来找她要银子使了。

父女二人闲来搭了几句话,差不多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田老汉的额上就冒了汗,觉得气儿也有些不顺,忙的说:“把窗户开开,怎么有点儿热啊。”

马氏脸色格外不对劲儿,将耀宗牵着火急火燎的往外跑:“我去开。”

田甜留意她的动作,只觉得今儿晚上她和田老汉两个人实在不对劲极了。没过多久,一回神看见田老汉躺在床上,扯开衣襟瞪大眼睛:“渴,拿水来。”

一声比一声儿低。

田甜忙去倒了水递到他手里,他一连喝了三碗茶,田甜坐在跟前儿问:“是不是刚才青团吃多了,胃里沉的难受?”

田老汉推开她:“不是,难受。”话罢,将手里的茶碗一掷,掰着床沿喉里直呕出黄水。

是苦胆汁。

田甜被吓得有些懵,腿脚发软:“这……这怎么了?”

田老汉脸色白的像纸张一样,身上的汗一层层的流,他握住田甜的胳膊,沁出来的汗冷的田甜打了个激灵。

他颤巍巍站起来:“肚子疼,难受。”

还没走几步,腿肚子一软,跌在地上,污秽不受控制的排了出来,屋里一时尽是恶臭味。

田甜就是再无知,也晓得他爹出事了,忙的去喊马氏:“后娘,赶快过来,爹他、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