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知道啊。

从前春十三取笑她,她只觉得恼怒和荒唐,毕竟她和少爷的身份隔得千差万别,八杠子也打不着。

当年他在宫中任职,因为医术高超,被赵贵妃威逼利诱,要他用些神不知鬼不觉的法子让大皇子没气儿。

当夜,顾斯年一夜没睡着,一直在想田丫头的话,瞪着眼睛看着幔帐。

他竟然给爹给了五百两?襄阳城地儿小,二两银子能够普通人家过一年的生活,五百两银子她爹过一辈子的钱都有了。

春十三张着嘴,好半晌没吐出一个字。

叶知秋这童子□□百年没喜欢一个姑娘,好不容易有了点儿苗头了,这可别是剃头挑子一头热,要不然,叶知秋再受这种打击后,非得剃了头发出家去。

真嫌命长呢!

马氏这张嘴皮子本就利索,三言两语便将此事的来龙去脉道了个明儿。

田甜看了,眉头都皱的像个咸菜头一样了。

事情便这样僵下来了。经过三五个好事的人传来传去,又把事情扭曲成了另一个样子。

等她走了才回味到这种烟火人间的热闹。

春十三像是钻到叶知秋肚子里的蛔虫似得,对他想的东西门儿清:“诶,我不知道你和那丫头到底怎么了,好生生她不来照顾你,还把我从美人香榻上给扯下来。”说罢,春十三瞧了瞧叶知秋这张棺材脸,试探性的问:“难不成,是吵架了?”

让赵曼文心心念了许久,哪怕是舍了脸面也要跟着他,吃他下肚。

说实话,田甜的菜做的极好,叶知秋敢大言不惭的说,整个襄阳城里没有人能比她的菜烧的更好了。

田甜有些发愣,直直的看着他。

田甜还沉浸在自己被叶知秋留下来的呆愣中,花园里不知什么鸟轻快的叫了一声,田甜立马进了屋,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最是真诚道:“多谢少爷收下我,多谢少爷的大恩大德,田甜会做牛做马的报答您的!”

她的命已经是这样了,再坏也就这样了。

不行,得找些事做,得忙活起来!

临行前,又想到要是她睡了,那今日里谁做梦,谁服侍他?

田甜欲要迈出脚,却听到衣袂挥动的声音。只是一瞬,那清瘦的男子凝眉站在她身侧,孔武有力的手紧紧的握住她的手腕,目光灼灼似骄阳一般,硬要将人焦躁的心炸出油来才好。

田甜幼时听娘说过,北方人和南方人在饮食上各有偏好,南方雨水充沛,爱吃水稻大米饭,而北方气候干燥多吃面食。襄阳城地属南方,物产丰富,城民们多吃米饭,至于面条面食之类的都是生活中偶尔的调味。

杜娘子也不恼,反问说:“这男女之事你瞧的会有我多?我且问你,你给你那位朋友可送了不少模样不错的丫头吧,要不是都被赶走了你岂会求到我这儿来?要是此番我又给你个模样好的你送过去,还不是又吃个闭门羹。还不如将这丫头带回去,先降低一下人家的防备,将他的防备心在生活过程中慢慢磨下去——反正我今天儿的话算是撂这儿了,信不信由你。”

可她才十四岁,半大的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哪里能离得了油荤。又饿又馋盯着白胖的饺子眼里只差冒绿光。

于是他故意叹气道:“罢了,反正地方和以前一样你也不会在意,可人一不一样倒是难说咯。”

刚说完,就发现叶知秋的眸子凉凉地落在他脸上。

春十三嘿嘿一笑,坐在他身边掰着手指算:“说起来我们走的时候田丫头不过十四岁,现在应该有十七了吧?我好像记得民间女子十五六岁就可以嫁人了,她如今都十七了,说不定连娃娃都有了。知秋啊,你说我们要是看到她娃娃了得包多少的红包?”

他所说的正好是叶知秋心里最害怕发生的事情。

他日日担惊受怕,一想到田甜可能为人妇就觉得心里很难受。

但他又劝自己,他又有什么资格去伤心难过呢?

是他主动将她推得远远地,连走的时候都不敢去同她说一声儿,如今回来了又有什么脸面去见她呢?

再说了她应该不会留在襄阳城吧。

即使自己留了人专门盯梢田老汉,不让他碍着田甜的眼,可她不知这事,心里始终留了疙瘩,再说,她还说过她还想去夷陵开馆子,说不定早就走了在那落了根。

这些年他为了治病去过不少地方,也受了不少罪。每当熬不下去的时候他总会想起那个丫头。

她很喜欢哭,也很喜欢笑。

有她在身边的时候,哪怕是在无聊的日子也变得不一样。

可惜,当年的他太冷漠,也太残忍。

面对她的惶恐不安,只会一昧的为难她。

当初她肯定也为这儿哭了不少鼻子吧。

正想着,心潮涌起,马车停了,春十三跳下去,靠在车辕上道:“天晚了,咋先吃饭。”

叶知秋点点头,掀帘下来,酒楼门庭若市、热闹非凡,一抬头,恰好看到“再回首”这三个字。

霞光铺在镀了金的额边上,刺得人眼睛涨涩,根本睁不开。

第二十八章

霞光渐散,暮色四拢。

叶知秋缓缓低头,看向春十三,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叶知秋自然知道他心中的矛盾和纠结,可要他说啊不管是红刀子、还是白刀子,你还是得进问个明白才知道是不是钝刀子。

不然刀子还没戳进来呢,自个儿就先吓死了。

他走过去,胳膊肘在叶知秋肩膀上:“走,要不进去瞧瞧,这三年来你憋着不去打扰她的消息,生怕自己忍不住去找她,可如今回来了还不去见她怕是有些说不过去。再说了,她成没成亲你都不知道,先自个儿泄了气,那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