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报警?黄琴又问。

后来程涛说,黄琴是个有些智慧的人。

啊?室友脑有点断弦。

声音就从人堆里漏出来:人家这叫衣锦还厂,怎么,怕了?以前瞎眼没看出人能飞上高枝?

花了五十块钱中介费,黄琴当天就被安排进一个厂子做工。

面里调了鸡蛋和黄瓜汁,出来的面条晶莹爽滑又好看。应该包饺子的,黄琴觉得剁馅麻烦。她自己心里知道就好。她挑了一碗搁在桌上一隅,低语了一声。

黄琴拿起差点啪断的筷子夹了根芹菜吃。芹菜有些老了,丝筋嚼得费事,这菜买了两天了,扔那儿脱水厉害了,嘎巴脆就怪了。她上下牙吃力地闭合,再老也吃,绝对不吐出来。

父女各怀心事,互不理睬。老的作息规律,晚上十点前准时入睡。黄琴有些日昏颠倒,有时候凌晨了还能看见她房间有光,有时日上三杆了,她还在蜷着身子没醒。

黄琴的泪又哗哗地,无声地。

黄琴不干,什么叫白养,它没叫没看门吗?它给她带来多少欢乐他知道吗?黄琴抱着黄宝不撒手,被爹扇了一巴掌。过往的邻居看见了,上来劝和,被爹一把推到了门外挂上锁。

看着怪难受,别说了,孩子还在旁边呢……

你是不懂这行道,出来的贼不能空手回去,哪怕揪条裤衩。不过揪了裤衩手就触霉头了。

每到这个时节,她扔下书包,抄起草篓,别人若有时间,是细细在田间野垄里挑选好了,而黄琴则是拿一把小镰刀,快速地割,很快能割满一篓子。然后又是一阵快跑,到家时,娘已经把煮好的粥端在桌上晾得快透了。她擦着汗,喝着粥,听娘叨一声:琴儿啊,干活就是快,随我。

黄宝刚抱了两个月,早断了奶,邻居的大狗生了一窝仔,奶不够,早早给分了。爹不让养,说畜牲也分口粮,娘见黄琴稀罕,硬是顶着爹的大黑脸给抱了一只回来。母狗是黑的,独这只是黄毛,黄琴就叫它黄宝。

黄琴的钞票放在桌上,店主还没收,冷气一过,颤起一边角。

店主从咖啡机里倒了五分满的咖啡给黄琴,黄琴嗅了嗅,轻轻啜了一口。三人没再交流,只有黄琴小心转着纸杯的声音。那只纸杯,上面印了一扇小绿窗。室友颇有些不满,觉得店主小气,没见她也坐着么?

黄琴拎过纸袋,捧着咖啡出来,看室友宝贝似地不离那盒子,她下巴一点,说,配这个倒合适。室友讪讪地,说,我发了工资给你钱。你把收款条留好。

黄琴扬手把咖啡连同纸杯放进了垃圾桶,说,白来的咖啡最好不要喝。

为什么?室友觉得闻起来比她们刚才喝得香啊,真是香气扑鼻。她还想问问为什么呢。

黄琴走在前面,也不理会室友二百五的得性,说,喝了会睡不着。

我没事啊,室友说,别人喝茶都睡不着,我喝一壶照睡不误呢。

黄琴无语,人与人的差异果然很大。此刻天若劈个雷多好。她默默地祈求上帝佛祖赐她点力量,结果一路风和日丽。

蓝莓鲜糕囫囵个地全进了室友的肚子。黄琴只是去晾了件衣服的功夫。可能有点噎,室友翻了两个白眼。黄琴抛下她,到小卖部买了个甜筒慢慢舔。视线所及,有一片田地,种了苜蓿,让黄琴觉得甚是可惜。

她坐在小卖铺跟人有一搭没一搭得聊着,她不想因为她的出现,让宿舍再闹个人命出来。小卖铺外面还挂着几双塑料拖鞋,黄琴还试了试。结果不合适,总是小一码。

那地,怎么种草啊?她指了指问。

咳,不是经济作物么,都想着发财呢。现在人心浮了,都想一夜暴富,做梦呢。

黄琴坐在小塑料凳上,看小孩子嚼着糖豆嘴边不停往外流涎水,她正想教他擦擦,结果这孩子转手又往嘴里塞了块牛皮糖,白芝麻沾了两粒在嘴角,朝她咧嘴笑。黄琴眉眼不动,不晓得这孩子的小心思。她往后倚了倚,腿朝有光线的地方伸了伸。

牛皮糖太粘,小孩子的牙受不住,咬几口,吐不出来,急得小粗手去抠,抠两下,还粘住,哇哇大哭。他就站在黄琴面前不走,哭一阵见黄琴不作为,抽噎着往里去。黄琴想笑。

黄琴,我想借本考论,能用下你的借书证吗?我这个月钱不太够……室友姗姗而来。

黄琴的牙突然疼起来,觉得那块牛皮糖粘在了自己的牙上一样。

一脸泪花的小孩子又跑出来,手上拿个鸡爪,嘴上的那两粒芝麻竟然还在,黄琴的笑神经再也绷不住。

室友却捏了两把小孩子的小肉腮,说,黄琴,这孩子好可爱。你用手机帮我们拍张照片吧。

没电了。黄琴懒懒地说。

室友很快转折,掏出一包心相印纸巾给他擦脸。孩子的脸上大概粘合了几层的油糖,除了掉了两粒芝麻,该黑的还黑,该脏的还脏。浪费了两张纸巾后,室友也放弃了。

她想站起来,却被小孩子揪住了蝴蝶结。怎么哄和威胁臭小子也不松手。室友不得不哭腔向黄琴求援。

黄琴,帮我叫叫他家大人。室友说。

黄琴慢慢走过去,也不说话,盯着臭小子的眼睛看。小孩子的眼睛很亮,汪着水波。能把黄琴的心看软了。可小孩子却感到没来由地压力,倏地松开手,倏地跑进屋,还不忘紧紧攥着那个鸡爪。黄琴走了,他才敢又探出头来。

真没教养,太脏了。室友离开百米远不满地嘟囔。

你还跟一个小屁孩一般见识?黄琴说。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