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要她尽快离开,以免被炮火波及。本能却呼唤她回头战斗,杀死敢于冒犯她的人,掠走一切可以掠走的东西。

一团亮到无法直视的光芒悍然爆,如同球形闪电,只一闪,便飘到了那苍绿的浪尖上,轻触之后,猛地向下坠去。

就这么一分心,第二个人的惨叫响起。有个女人站在人群边缘,还在寻找“极度危险的苔藓”,已被青苔缠住脚踝,顿时摔倒在苔毯上。青苔一阵骚动,形成绿色波浪,争先恐后地扑向猎物,掐断她本就微弱的生存希望。

如果涅林的生活经验丰富一些,苏霓就可以对他解释自己的感觉。那感觉就像考试中遇到了一道熟悉的题目,明明非常眼熟,但就是想不起解法,等交卷后拿笔记一看,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是它啊”。

苏霓觉得,若非环境干燥,水分供应不足,植物的覆盖面积应该比现在大得多。不过,就算只有路上看到的这些,也够她吃上很久很久。

虫母的为虫法则大概是:能战斗的时候,绝不逃跑。她抱着被子,安静地坐了一会儿,仍未曾产生脱战的想法,只等危机逼近,就叫醒同伴,和他们一起看看会生什么。

大灾变之前,人类已经拥有相当完备的机甲技术,如他所说,驱动机甲的能量是她耳熟能详的方式。然而,由于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的原因,许多幸存者在大灾变中得到了异能,还接触到宇宙间更奇异的矿石、能源,和战术手段。

凯没有回答,只是耸了耸肩。涅林劝说道:“我觉得大叔不是这个意思……”

人的脑袋有少许弹性,恶汉们瞬间便弹开了。还没等他们或咆哮,或怒骂,或拔枪威胁,苏霓眼都不眨,抬手又是一下。这次用力比刚才大的多,声音也响亮了许多,其中比较脆弱的那位先生甚至出了一声呻吟。

从记事起,妮妮就是个孤儿,没有对父母的任何记忆,被好心人勉强养大。她对“家”的概念,之前是和养母一起居住的避难所,现在是眼前这个……隔间。

凯咳嗽了一声,审慎地打量着她,仿佛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然后,他通过眼角余光,一眼瞥见被她扔在草丛旁边的猎物。

她清楚地感觉到,手肘击中的那块头骨在向下陷落。

“还是回去吧,”她想,“至少得找人问清楚这世界是怎么回事。”

扶手温度和外壳差不多,手感却是凹凸不平。她用手仔细碰触,立时觉数个大小不等的按钮。沿按钮位置摸上去,她的手最终停在了扶手尽头的,一个微微向外凸出的弧形突起上。不知是幻觉还是真实,这突起的手感格外温暖柔和,让她情不自禁地用力握下。

她的双手感觉到十分奇怪的触感,仿佛握住了一团胶质。这感觉并不令人厌恶,反而是坚稳踏实的,与握住胶质时应有的空虚感截然不同。

一抓之下,弧形突起猛然向内聚拢,形成一个大小适中的球,恰到好处地迎合她的握力。然后,球的内部爆出微弱但稳定的光芒,沿着扶手下行,逆方向传回地面,四散蔓延,自四面八方冲向机甲头部的某个部位。抵达头部的时候,光芒已完全消失,传递过去的力量却没有半分削减。

刹那间,苏霓陡然意识到,异能和魂能的确不是同一种力量。

她平时可以觉察到身体里咆哮的精神力,可以将它变幻为各种形式,用于攻击敌人。但连接上机甲的瞬间,她的精神力并未损耗。取而代之的,是灵魂深处的奇异回音,好像有什么沉睡已久的东西,被那微弱的光芒唤醒,转眼便充溢全身。

涅林挤进舱室之时,恰好看到扶手中的手柄缓缓上升,驾驶座正在自动调节高度,并不住移动,将苏霓送向她该在的位置。

苏霓则满脸惊讶,见他进来,连忙问道:“这就算是启动了?下面该怎么操作?”

涅林基本上和她一样茫然。但他现这机甲后,隔三差五地总要溜来看看,好歹比她更熟一点。他拾起那只落在地上的手电筒,照了一圈,指着驾驶座正前方的某个地方,答道:“我猜那就是让它行走的装置。”

苏霓也现了那地方的异常。

地面上耸出四块踏板,形状相同,大小则有着一定的差别,均处在她能轻松踩上的范围内。她猜一块是油门,一块是刹车,至于另外两块是什么,就只有天知道了。

凭良心说,即使只用眼睛观察,也可现这机甲不难操作。充其量是把方向盘换成了……手柄,比普通汽车多了两块踏板而已。但在没有说明书的情况下,再怎么简单,她也只能慢慢摸索每一个按钮的作用。

圆球光芒仍在持续,似乎永远不会断绝。涅林看了一会儿,忽然像是被人打了一拳,颓丧地说:“我之前猜它完全坏掉了,原来完好无损,我只是……没有驾驶它的能力而已。”

苏霓一愣,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想了想才说:“别这么沮丧,不是还有其他能源的机甲吗?而且,说这玩意完好无损,是不是还太早了?”

座位正前方,外壳装甲向两边缩进,露出透明视窗。视窗范围极大,呈长方形,透过它,可以清晰地看到外面仍是一片漆黑。

看来,机甲内部的任何光线都没有透出去。

苏霓依旧坐在驾驶座上,不安地向外看了一眼。由于前世的驾驶经验,她一直在扭来扭去地找安全带,或是任何能把自己固定在座位上的物品,然而找了半天,还是一无所获。

这着实不是一个好消息。如果应该有安全带却没有,表明在迅移动时,她可能会像球一样滚出座位,在舱室里弹来弹去。如果本来就没有,那这机甲的极限度大概和公交车差不多吧。

她从来不吝于表现自己的无知,直接向涅林提出这个疑问,涅林表示这的确很奇怪。两个人开始在座位附近寻寻觅觅,过去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又一起放弃。

苏霓变回端坐的姿势,无精打采拨弄了一下手柄,说:“算了,先试试怎么动作吧。”

她已经回答了不少问题,例如“有没有吃力的感觉”、“连接是不是很稳定”、“真的是你在驱动这家伙吗”、“能够持续多久”,以及“攻击的时候,耗费的也是你的能量吗”。到最后,她觉得自己快要变成不高兴,不断回答着没头脑的问题。

最重要的是,大部分问题她也无法回答。

只要宇宙的存在还遵循物理规律,那就不存在永动机。无论核能还是魂能,均不可能无限制地提供能量。但若想得知极限在什么地方,她什么时候会感觉吃力,便需要特殊的仪器测试,并非他们可以知道的。

“真的不考虑暂时躲一下?万一出现意外,你可能会摔断脖子或锁骨。”回答问题的间隙,她如是吐槽道。

这机甲带来的最大好处,可能是改善驾驶者的心情。涅林被兴奋冲昏了头,总算暂时放下对同伴的哀悼,闻言坦荡一笑,“放心吧,我会保护我自己。”

“如果你这么说的话……”

苏霓嘟囔了一句,不再唠叨,手臂缓缓用力,将手柄推向前方,脚下同时踩上了看起来最像油门的那块踏板。这些动作并非全部,她脑子里还始终想着“让我看清外界的情况”,尝试找到开启照明的方法。

这一刻,她清晰地觉察到能量由己身而出,向外界汹涌奔流。这感觉强烈却不难过,如同被水泵向外抽水的蓄水池,除非能量耗尽,否则应当不会出现任何不适。

机甲头部忽地光芒一闪,一道柔和的白光从头部正中射下,笼罩了前方地面,明亮却不刺眼,给驾驶者提供着完美的视野。

她的直觉正确无误。

金属香肠的右前臂向前抬起,手部仍保持着抓握的动作,脚下则踏出了一步,接受到连绵不绝的前进信号后,就这么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去。也许因为尘封太久,它的关节出干硬的摩擦声,但动作还算流畅,并未出现颠簸。

这一次,别说涅林,苏霓脸上也现出兴奋的神情。她已经有所觉察,踩下踏板的时候,其实可以向任意一个方向移动。也就是说,只要动作足够灵敏,她能操纵它走向任何一个想要的方向。负责后退的那块踏板也是一样,唯有刹车没有什么花哨,踩下便意味着强行停止。

最后那块踏板的功能也在她预计之内,是跳跃。跳跃的高度受她力量影响,方向则还是以相同的方法控制。机甲由空中落地时,只要控制得宜,亦可作出许多踩踏动作。

这离想象中的人机合一有不小差距,但已经可以面对很多突状况。

苏霓不停地试验力度,让它像人一样走来走去,甚至在奔跑中急转弯,抑或忽然后跳、侧跳。过程中,兴奋的心情却渐渐冷却,最终导致她无声地叹出一口气。

她对机械虽不了解,却可以确定之前的想法——这机甲绝不可能承担作战任务,因为它身上根本没有便于作战的特点。

但这是他们能找到的最好助力,要么用它,要么一无所有。

她将两臂慢慢收拢,聚在视窗的前方。果不其然,随着她双手在圆球上变化动作,机甲的手部做出相同反应,度倒是非常迅捷,复制出的动作也很完美。这让她猜想:它可能是一架民用机甲,用于建筑工程或是搬运货物。

机械臂又垂了回去。

两个少年男女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睛里读出了大量疑问,却也知道自己回答不了对方的问题。

苏霓整理了一下纷乱的思绪,平静地说:“我来试试这些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