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庆固执的像个孩子,说什么也不肯告诉陵越。事实上,安庆也确实是个孩子,他死的时候只有十一二岁,从小在这个山村长大的朴素孩子甚至还没有见过外面的天地就被永远扼杀在这个黑暗之中。

也许是上山的路有些遥远,也有些枯燥,一直沉默着的夏闻烈忽然幽幽的开口,“他对我好,所以我尽我所能去给他我能给的。因为他是我弟弟,所以不管有多任性我都会选择包容,但是不曾想最后竟也是我把他送上了这条绝路……”

别说是百里屠苏,就连芙蕖都不知还有这么一个师兄。

百里屠苏欣喜的揽住他的腰,扶着他一步一步的走到浴桶前,里面的热水用咒术加持过,会一直保持舒适的温度。

直到光圈消失之后,陵越这才睁开眸子,但是百里屠苏却看得出其中浓重的疲惫之意。走上前,也不顾陵越皱起眉头,屠苏伸手扶着他的腰说道,“师兄,我送你回去休息。”

陵越不自觉皱起眉头,他怎么觉得眼前的妖怪似乎在‘暗送秋波’呢?一定是他想太多了,心思不自觉被牵着走的陵越赶紧在心里默默念了一会清心诀,然后长剑一挥,一道剑气直直的劈向蛇妖。

陵越无奈的摇摇头,“既为试炼,杂念多半以怪物之形出现。米粥怪,倒从未听过。”

三年时光稍纵即逝,他再没有见过那人出现,也曾派人下山探查消息。最后的结果,百里屠苏这个人这个名字就像完全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一般,民间偶有传闻,但也如同昙花一现。

也许在师兄的眼里,自己永远都是小孩子,被他护在羽翼之下的雏鸟。闭上眼躺在草地上,屠苏觉得自己很不甘心,他一定要让自己变得更强,不再给师尊、师兄添麻烦。然后总有一天,能够保护师兄,一直护着自己的师兄。

“我知道。”紫胤真人淡淡的说着,陵越同样是他徒儿,他怎可能无动于衷,至于屠苏……轻声叹息着,同样并非作恶之人,此事恐怕是有人想借陵越之手对付屠苏。

从掌门那出来之后,陵越忍不住揉了揉眉心。明明已是满身疲惫,却还是要在所有人面拿出一副有担待能依靠的徒弟或者是师兄的样子。

用温水沾湿毛巾,陵越给轻轻的把屠苏脸上的血迹擦干净了才放轻脚步从他房间离去。回到自己房间的陵越草草的把自己的手腕包扎一下,宽衣沐浴之后便沉沉睡的了过去。

陵越不像寻常修仙之人一般对妖物憎之入骨。于他而言,为人为妖非人力所为,更何况噬月玄帝已被困于此,亦是天意。

没想到陵越施完法之后,那株泛着灵气的草竟出柔和的金光。金光之中一名穿着淡青色纱衣的女子揉着太阳穴走了出来,那女子看了一眼陵越然后福了一福,“感谢这位侠士的救命之恩,小仙在此谢过。小仙名唤青衣,乃是隅良山的山神,不知侠士是哪方高人?”

陵越没想到百里屠苏晚上还会跑过来,生怕师尊怪罪的他撑着一副疲惫的身躯想要起身最后却还是重重的摔到草地上。这么一摔引得陵越忍不住闷哼了一声,刚刚不过稍一用力就引得浑身上下像是撕裂一般疼痛。

听完芙蕖的话屠苏也没有太多反应,只是微微点头。

也许在这一刻之前,陵越还是把他当做普通的师弟一般对待,与其他师弟不同的大概也只是比较好奇屠苏的身世罢了。但是从幻境里出来,从屠苏痛苦的回忆里出来之后他对这个师弟是真的多了几分爱护,更是希望能把这个受尽苦难的师弟当做亲弟弟一般对待。

小男孩揉了揉跌得有些疼的屁股站了起来,皱着眉转过身看着陵越一脸的无奈,“你把我的猎物吓跑了,你说你该怎么赔我?”

百里屠苏摇了摇头,他是想帮房间里的小家伙讨些吃食,但是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这小家伙该吃什么。本是想来厨房找找能喂食的东西,恰好就碰到了陵端还有帮他解围的师兄。

紫胤真人点点头,“昨日教授的剑术可还熟练?”

对于陵越的问题,百里屠苏抿着唇没有说话,只是绷着一副小小的身体站在原地。看得陵越都觉得是自己在欺负人了,这种认知真是让他一阵无奈。

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回到过去,那他必然不会眼睁睁看着悲剧就此生。当年所生的事情他并不清楚,但是如今回到过去,今生便不愿再留遗憾。

当时的陵越和他一样大,出车祸时是爸妈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护着他,他才能在这场车祸中幸存下来。当时的场景几乎吓坏了他,直到现在只要稍稍回想,心就不可抑制的疼。

可能是陵越霎时苍白的脸色吓坏了安庆,安庆一头扎进了陵越的怀里,然后紧紧的搂住他的脖子,嘴里呢喃着,“哥哥不疼……痛痛飞飞……”

被这稚气的话给逗笑了,陵越就着这个姿势一把抱起了安庆,“哥哥以后会经常去看你,因为哥哥很喜欢你。但是你现在偷偷跑出来,福利院的奶奶会担心的知道么?”

搂着陵越的脖子,安庆闷闷的说道,“可是安庆自己偷偷跑出来了,奶奶以后一定会不喜欢我的。”

“我相信只要安庆回去以后和奶奶好好说清楚原因,奶奶一定会知道安庆不是一个坏孩子。”

最后陵越还是把安庆送回了福利院,跟照看他的老奶奶也解释清楚了原委。老奶奶并非心恶之人,只是上了年纪总会有些力不从心。从前是觉得这孩子太安静以为他喜欢这样,只是终究是进了福利院的孩子,总是需要多多关心。

陵越哥哥说了会每个月来看他,然后安庆就眼巴巴的趴在窗口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刚出福利院大门,陵越就看到百里屠苏站在不远处,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看他只穿了一件白衬衫就出门,陵越忍不住皱了皱眉,然后走上去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身上。

“你怎么在这?”今天是百里屠苏的生日,陵越本想在家里给他过一个温馨的生日,这是这么多年来的习惯。只是没想到今天一早,屠苏就跟他说晚上要在同学家留宿,同学给他办了个生日晚会。

那些个同学陵越认识,也放心得过,只是忍不住在心里失落。他和百里屠苏都是那个人收养的孩子,而且百里屠苏成为孤儿的原因竟是家族争夺遗产造成,以至于这孩子从小就比别人孤僻得多。不爱说话,也不爱笑,但是从前好歹也是个会跟在他身后用着软糯的声音喊着他哥哥的小孩,还真是越长大越不可爱。

“去同学家,路过。”百里屠苏低着头,眼神却不自觉瞟向不远处的福利院。他看到了那个小孩搂着陵越的脖子,也看到他眼里对陵越的不舍。

皱了皱眉,百里屠苏突然就拉住陵越的手向前走,他不想待在这里,也不想陵越继续待在这里。

陵越一阵莫名其妙就被百里屠苏拉了回家。一回到家,百里屠苏就板着脸坐在沙上看电视,也不跟陵越说话。

还没反应过来的陵越站在门口头疼的看着沙上似乎在生闷气的百里屠苏,他走过去揽着他的肩,“不是说要在同学家庆生么?”

“不去了。”百里屠苏闷闷的说道。

陵越愕然,他这个弟弟的小脑袋瓜子还真是难以猜透。但是多年的相处经验就是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反正百里屠苏做事向来有分寸,他也不操心。

陵越不否认听到他说不去的时候心里闪过的一丝窃喜,于是乎心情好了一些的陵越就进了厨房准备晚上的晚餐。

养父是个很忙碌的人,因为工作的关系在世界各地到处跑。鲜少有时间陪他们,不过陵越知道养父是个很温柔的人,何况他和百里屠苏两人相依为命也没什么不好。

其实百里屠苏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闹什么,但是看着陵越对那个孩子那么温柔他就不高兴了。连带着本来约好了一干同学庆生,也被他轻飘飘的一句“不想去”放了鸽子。

这个生日依旧过的简单,陵越亲自下厨做的几个小菜。吃完饭以后两兄弟就窝在沙上看电视,然后陵越拿出了一个大盒子。就连百里屠苏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也忍不住写满了期待,陵越微笑着示意他打开来看看。

盒子里面放着一台黑色的笔记本电脑,看得百里屠苏眼睛直直。家里不是没有电脑,唯一一部电脑放在了陵越的房间里,而且考虑到屠苏还小,也不给他用。

直到屠苏上了初二,陵越才想着给屠苏也买一部笔记本电脑,放在房间里也挺好。不过这钱一部分是他攒下来的一部分则是养父的资助,陵越也照实和屠苏说了。

拆完礼物之后,两兄弟又照旧窝在沙上看电视,然后百里屠苏这个面瘫小孩思来想去终于还是闷闷的开口了,“哥,下午那个小孩子是怎么回事?”

“从福利院里偷偷跑出来的,刚好被我遇到,就送回去了。”

百里屠苏继续沉默着。

日子依旧这般平淡无味的过着,百里屠苏依旧是一个面瘫,只不过是从小面瘫变成了大面瘫而已。而陵越除了努力准备高考之外,也会定是去看望安庆。屠苏也知道这件事,心里除了暗暗的感觉不舒服也没说什么。

再后来,陵越做的另外一件事终于触及了百里屠苏的底线。陵越大学毕业那年,百里屠苏恰好高三,正是填志愿的时候,陵越作了一个让所有人都觉得匪夷所思的决定——

他领养了安庆。

这件事是陵越经过深思熟虑才作出的决定,那年安庆十一岁。陵越听说安庆不愿意被领养,想一直留在福利院,陵越问他原因,他说他可以照顾好自己也可以顺便在福利院帮忙照顾别的孩子。其实陵越是知道安庆的想法的,所以那天问他愿不愿意成为真正的兄弟时,安庆眼里流露出的是渴望和期待。

这件事事先和养父商量过了,陵越还没毕业就已经分配了公司,还不错的待遇。外加养父也有给家里寄钱,要养活两个人完全没问题。

只是这件事却唯独没有和百里屠苏商量,等百里屠苏知道这件事的时候陵越已经办好了领养手续和入户手续。

百里屠苏冷着一张脸看着餐桌上出现的第三个人,吃了一碗饭之后就重重的把碗砸到桌上也不顾陵越皱着眉头微微愠怒就上了楼。

陵越没想到百里屠苏的反应会这么大,他也知道屠苏可能会不喜欢可没料到会排斥至此。安抚了一下安庆的情绪,陵越只能苦笑着继续吃饭。

吃完晚饭之后,安庆主动说收拾碗筷。已经心力交瘁的陵越也就随他去了,上楼敲了敲门屠苏的房门,但是不管怎么敲,里面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

也就这样,两人陷入了这辈子的第一次冷战。陵越最近也忙工作的事情,他把安庆带回去也是希望能在自己忙于工作的时候有人陪着屠苏罢了。

只是好心反而做了坏事,陵越也是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后来也因为工作辗转的关系没时间去开导屠苏,直到屠苏的班主任给他打了电话他才知道屠苏竟然讨厌他到这种程度。

百里屠苏的班主任问他最近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原本屠苏的志愿在本市的大学,离家很近。可今天他突然要改志愿,还改到了外省,而且老师也觉得屠苏最近的状态很不好,所以才给他打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