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寿宁伯家已经撑不下去了!

“唱戏就闹了,只爹爹累的很。妈妈且看吧,从明日起,家里要闹的你耳朵痛哩。今日既然人少,妈妈也歇歇。初二起,各处拜年走礼,只怕忙的觉也睡不好。依我说,把各处的礼物再拢一回,省的忙中出错。”

林贞哭笑不得:“妈妈,我又不是二三岁,三妈妈还闹了一场哩。怎底不知?总也要等爹爹不要了他再说。哪有寻自家爹不自在的。”

又听魏文明叹道:“我与你岳父也有过几面之缘,此女不肖父呀。”

言道春|宫一事,孟豫章提起便想哭。某日,魏文明休沐,在家奋笔疾书。平日里孟豫章总下半晌才来,那日也不知撞了哪方客,他鬼使神差的大清早的过来了。因他日日都来,常言道:一日客二日主,三日四日自己煮,便是客人来多了,都可自行下厨做饭了,谁爱特特招待他来?便是见着了,不过打声招呼,也不理论。又有魏文明虽时常疯,然比孟二老爷强了百倍不止,令得孟豫章凭空生出了八分孺慕之情。但凡熟惯,便不拘小节。孟豫章进门后就这么直扑书房而去。恰逢魏文明正盖印章!孟豫章眼光一扫,见上书“春意老生”四个字儿的篆书,脸都绿了!

老太太呸了一声,笑骂道:“拐着弯儿夸自个儿,当我不知道!”

“……”

孟豫然上下扫了他一回,见他身着玉色织金通袖袍子,唇红齿白,好不体面,正是前日他岳家送来的现成衣裳。心下十分不岔,凭甚叫他捡了个金元宝!只因当日已与众人一齐调侃过,此时再拿出来嚼舌倒显得极小气,强忍了。索性眼不见心不烦,仗着年长,竟也不招呼一声径直扬长而去。

“已让兄弟们笑话一回了,谁叫我没本事来。”孟豫章含泪道:“老祖宗,你叫我被人看轻一世么?你就准我去国子监读书吧!”

半年没得林家资助,王家上下都不曾裁件新鲜冬衣。王大妗子斜眼瞟着礼单上的缎子和丝绵,笑的嘴都何不拢。拉着林贞的手道:“我的好姐儿,才几日不见,竟会管家了!怪道连公爷府里都抢着要哩!”

林贞笑道:“凭他是谁,也不敢惹我。待我与妈妈出个气儿。”

玉娘哭道:“世人娶妇,最重门户。我问你来,若是哥儿活着要娶亲,你可愿要那鸡鸣狗盗人家的女孩儿!”

丹旭也从荷包里拿出几个糖放在于二姐手心里道:“前日姐姐给的,虽说是送药的,单吃也好吃。”

玉娘绷不住笑起来:“我的姐儿,你怎底如此水晶玻璃心?谁与你通风报信的?”

玉娘调侃:“还等你与我们姐夫再畅谈一回才走哩!”

待到林贞去后头,玉娘一口气呼出来,摊倒在椅子上,摇头笑道:“万没想到她这么大气性。”

“回太夫人话,奴今年十岁。”

杨四奶奶心下一动,道:“那林贞亦是后母,母女两个看起来比亲生的还好哩,想来是个性儿好、容易拿捏的。依我说,你只管拿着有钱这一条儿,去跟姐夫吹风,我就不信他不动心!”承平公府,已有三四代未曾得过实权,不过是长大了胡乱买写个同知千户的虚职,连诰命都挣不上一个,还不如林俊呢!真要论起国法来,孟二太太见玉娘倒要行礼——玉娘有个诰命,她却没有,连用银子砸出来的诰命都没有!世道便是如此,千尊玉贵的宗女都让叫价卖了,何况其它?何况他家是只进不出的买卖,不信那混账姐夫肯放着大肥肉不动嘴!

薛思妍知道规矩人家不带妾室上门,虽看不到公侯府第有些许遗憾,却更想瞧瞧京城繁华,便笑道:“我不去都督府上便是,大姐真个带我去?”

周庆泽听着这话都快呕了!老头儿竟是个癫子!不应吧,又怕他日日来跪,哪日死在家门口,没得晦气。应了吧,做亏本买卖。周庆泽拉了五六年皮条儿,头一次叫人梗的说不出话来。也是于老爹不知怎底生了三个如花似玉的宝贝,于二姐不如于大姐的风韵,却也别有一番风味。想来不至于亏的彻底。未免耳边聒噪,便压低声音对于老爹道:“你不用说了,我知你想作甚!先说好,你家姐儿进去了,得了钱财,须分我一份。我周庆泽素来讲信义规矩,也不说你家买卖难做,不多不少,五两银子,如何?”

原来陈指挥使最好南风,此人比林俊还坏十倍,手段也更高。不经他眼还罢,经了她的眼,岂肯放过?不把你弄走,怎底好改头换面圈在后院?便装着个铁面无私的模样,高喝一声:“退堂!”

林贞往年病魔缠身,家上下皆知她秉气虚弱。柳初夏分明就是故意的!不岔她帮着玉娘争宠,想一举害了她的性命。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她早好了,且又不是土生土长的小丫头。在现代时,虽不爱看鬼片,还不至于被一个鬼故事吓死。只是柳初夏其心可诛!既如此,那便如了她的意!想罢,头一歪,全身卸力。双福不妨,竟眼睁睁见林贞直直跌落在地,出一声闷响。

于家大姐儿语塞。

“不上了。偶尔误一天两天不妨事。”

彼时大户身旁,总有一二帮闲,勾搭买卖乃至本司三院行走,无所不至。这日恰是林俊身旁一等帮闲之人,名唤周庆泽。原有几亩田土,不料家里小子大病一场,尽数当了出去。家里没营生,仗着嘴巧,投了林俊来。见林俊捣腾云母片,只当他要做生意,张口便道:“兄弟真有福气,不跟着大哥,也看不着奇货。竟从未见过,大哥打哪里得来?可是要赚大钱哩!”

林贞知道是几百年的观念差异,既然不愿学,她懒得勉强。歇了一会儿,便把教筝的杨妈妈请来,不上文化课,好歹上个音乐课。下午扎了两朵花儿,一日轻轻巧巧的过了。晚间到上房吃饭,玉娘问她学习情况,她半真半假的说了几句。但见还要问,林贞使出杀手锏——把荀子的《劝学》完完整整的背了一遍,果然玉娘听的头丝儿都犯晕,再不敢问。林贞露出个胜利的微笑。看来《劝学》乃内宅妇人最大的凶器!得好好记住,以待日后酌情使用。

林俊把荷包往袖里一塞,道:“有甚不搭?我说好看就好看。”又喜滋滋的隔着袖子摸了摸荷包道:“我家贞娘竟会孝敬爹爹了!”

玉娘点头笑道:“还是你细心,我通乱作一团,把她忘了,幸好你替我补遗,否则她爹还当我不贤良。”

说话间,李翠娘等都到上房请安。先拜玉娘,次后林贞再一一行礼。礼毕,众人皆坐下喝茶。李翠娘道:“好香甜的蜜枣,大姐姐又收了好礼。”

“那你要甚?”

一番话说的三多九如哑口无言。跟林贞久了,当然了解她——平日里好说话,但做了决定很难改。说实话,她们两个也不敢很闹,不然玉娘恼了直接撵了那才是前途未卜!心里却很不好受,陪着林贞长大,冷不丁就让外头来的顶替了,谁会开心?虽不再说话,眼泪却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玉娘无奈的道:“这干娘认的!”

林贞想,哟,这是挑拨离间吧?

林贞歪着头想了想,她好像也没什么规矩啊?就是说话相对斯文一点,但内里还是“没规矩”的商户人家。甚至说,她更加认同林家的生活方式,够直白!能很好的训练女孩子在内宅的生存能力。不像《红楼梦》里装模作样的,结果贾迎春被虐死了。咦?不对呀!贾元春的宫斗技能怎么练出来的?莫非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嫡庶之别!?想了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正好心里有疑问,逮了双福问道:“他们这种人家,妾怎么算?”

林贞也端端正正的福了一福:“贞娘拜见四伯母。”

林贞吸吸鼻子,把眼泪逼回去,刚才差点就悲剧了,能庆幸自家爹找的干爹够牛么?要是弱一点,打个寒战,真的不敢想!

林俊笑道:“规矩严的人家不大许出门,便是要出去,也是坐车的多。规矩小的人家,只带足了人就行。我们又不是那等书香门第世代大族,你爱逛就多多逛去。京里的花样别处都难见,多多买些,待回广宁好与你先生裁衣裳。”

“你妇人见识!”林俊撇嘴道:“我知道有些人家,万事都不让女孩儿听到,也是扯谎。女孩儿在家通不懂事,莫非叫她在夫家跌跟头不成?”扭头对林贞道:“别信那些假正经的家训庭训的,听爹爹的没错。你若觉得不好意思,只别说出来就是,心里却得明白。哪个男人不爱才情?你没有,他寻别人去,空看着人家生儿子挤兑你不成?”

脚夫的脚程挺快的,太阳还挂在空中,他们已经进到内城了。与王姥姥他们在路上分别,各自回家。李翠娘早接到信,站在大门口迎接。这厢才下轿子,就听柳初夏道:“这几日我们都不在家,倒要二姐姐独占鳌头了。”

好玄幻!林贞一脸茫然。

“嗳,你是八丈高的烛台,照不见自家。你那世英侄儿好不好?不是我夸口,他模样也好,性子也好。难为是从小儿一起玩,与众人都不同。你看如何?”

三多嗤笑:“三娘一大早跑来说,姐姐最爱她做的玫瑰饼,叫爹去寻上好的云南玫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