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送礼作甚?”

玉娘道:“又胡说,那府里好几层婆婆哩,别叫人说嘴。”

“君子六艺,不学焉敢称儒家门生。”魏文明道,“真个是你岳父说的?”

勋贵里头也有酷爱游猎的,他却被祖母拘住了。又有《道德经》里说:驰骋畋猎,令人心狂。就有一等人反对游猎,认为有伤天和并移了性情。听的孟豫章在家关着门大骂:“用不着时,便说道家消极避世,不是男儿所为!用的着时,倒捣鼓出来不叫人打猎了!上古明君,谁不会骑射来?便是太|祖,若不能领兵打仗,何来天下平定!”

大奶奶凑趣道:“家风传承,太婆婆的眼光好,婆婆的眼光自然也好。”

魏文明听他誓言,倒是一愣,随即笑道:“无事,便是说了,谁肯信来?我若说你诽谤,倒是十个有九个要信!”

京城,天下最繁华之所在,年前更是热闹到了极致。孟豫章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日常爱逛的书斋来。不想此处也人满为患,一群身着直裰的读书人围在一处,也不知高谈阔论些甚,硬是将书斋闹出菜市场的氛围来。

双福打开匣子,道:“姐姐你瞧,珍珠都黄了,多少年的珠子呢!也不知是谁留下来的珠花,金子成色也不好。如今公侯府第041章接到岳父指使,又看着礼单里指名与他的上好衣裳装饰,还有甚不懂的?把林俊的话埋在心里,只拿着礼单与祖母瞧。孟太夫人看了一回笑道:“你岳父倒疼你。”

一时表亲纷纷来见礼。王家诸人,无个不喜欢林贞。皆因林贞大方,回回有礼相赠。王家人不爱读书,便是男子也不送笔墨,只送配饰。女孩儿暂只有秀兰一个,此次得了京里买的一对珠花,喜的立刻戴在头上。又回了两个荷包,绣的颇为精致。余下表兄弟,却一个二个装作没看见,白占林贞便宜。是以王家上下,林贞只对大妗子与秀兰印象好些。

玉娘笑道:“也不曾做龌龊事,常一处说个贴心话。都是可怜人,不要紧之处,切记与人为善。如今你装作不知,就是善了。”说起丹旭,不免又说到丹阳,玉娘皱眉道:“一样的人物,却是另一种模样。你爹真是……”

“她今日逮着丹旭和于二姐两个衣裳整整齐齐的人来,说通|奸!在家里嚷的恨不能街外头都能听见!不出三日,全广宁哪个不知?”玉娘恨道,“谁个要往京里说个一句半句,下人通|奸,能传成姐儿通|奸,你信也不信!”

于二姐道:“碎了。”

春花道:“我是怕爹着恼!”

“统共就一套……”

玉娘道:“你不知有多巧,昨日我方对她干娘说,替我看看人家。恰今日承平公府太夫人在家闷的慌,来寻我们太太说话。一眼就看中了姐儿。又是她干娘亲姐姐的儿子,算来也是表兄妹,竟是亲上加亲。哥儿生的白白净净,大大的眼睛,哎哟,可招人哩!我也爱上了,当时还想,谁家得了做女婿哩。谁知竟与我做女婿!你说可巧不可巧?”

承平公太夫人仔细一瞧,先暗赞:好模样!心中大石落了一半,颜色也和悦起来,拉着林贞的手问:“林小姐平日有甚消遣?在京里惯不惯?”

杨四奶奶道:“今年往我家送的寿礼,少说有三四百两。三节两寿,你算算有多少?她家姐儿才十岁,今日头上攒的便是顶好的杂宝点翠蝴蝶儿1。从去年到今年,我留心看着,母女两个的衣裳饰竟无一件重样的!今年又弄了声云母片儿,金银两色的,端得是富丽堂皇。听说是特特挖出的矿产,细细磨了来,如今有钱都无处买去。我们侯爷要进上哩,但凡宫里收下用了,满天下尽要学。这一宗他家不知要赚多少。我瞧过了,装在书房里,亮亮堂堂的。哥儿不是爱看书作画么,你与他说时,别说银啊钱啊的,且用这项勾着他!他一个孩子家家,懂甚?”说着叹气,“听说此物乃林俊为着她姐儿看书不伤眼睛弄来的,瞧瞧人家的爹!”

玉娘一顿,想起了去年进京路上的遭遇,点头道:“也好,只说是你爹想的吧。”

周庆泽没好气的道:“走吧,老贼囚,你不怕丢脸我还怕夭寿哩!”

是以,陈指挥使也不问卖妾还是买婢,只当于家大姐做逃奴算。本朝规定,逃奴打死不论!于家确有逃跑经历,街坊都亲见的!便是知他官官相护,也说不出甚来。于家父母,分明卖了女儿,又逃了。一个拐带罪名少不了。陈指挥使立着眼睛一拍惊堂木,正欲判决,忽见于家哥儿生的唇红齿白,心下一痒,硬生生转了话头,喝道:“大胆刁民!以长女诈骗朝廷命官在前,凭尸讹诈在后!原要判你一百大板并长流。念你年老,本朝有老人减免之法,板子省了吧,只叫你儿子替你长流尽孝便是!”

双福冷着脸道:“四喜!出去告诉爹一声儿,叫请庵里的赵姑子来,与姐儿收惊!”

“三分利!”

“我想吃咸樱桃的。”

玉娘里子面子都得了,不再怄气。次日寻了个稳重的妈妈伺候。林贞见到那妈妈,险些笑出声来!原来那妈妈姓刘,生的如黑宝塔一般雄壮威武,怕是打仗也去得。一把子好力气,干活麻溜得很。上工第一日,把归鸿轩擦的亮闪如仙宫一般儿。又是一老妪,便是守夜也不妨。噎的丹阳省了好有三顿饭,林贞却是乐的添了二碗汤。罪魁玉娘浑然不知,还道这个仆妇找的极好,勤快!日后还找同一个媒婆买丫头!真是月儿弯弯照渠沟,几家欢喜几家愁。

就有柳初夏弄巧儿,才将养过来,嘴也不闲着,只问玉娘:“大姐有甚好事?说出来妹妹们也乐一乐!”

林俊接过一看,没口子的赞道:“好看!怎底如此好看哩!贞娘就是能干!”

薛思妍看李翠娘得意的脸孔,暗自笑其张狂。扭头问林贞:“姐儿好些了?”

双福回道:“爹昨儿使人送了猞猁毛的一口钟来。也有帽子、暖耳和皮靴,雪地里最好用。”

林俊哭笑不得:“这有何难?明日一并连衣服一起做了便是。快别扭了,再不干我可就真找有座儿的去了?”

教小丫头规矩,且轮不到她。这个“恶人”也很不必她亲自出手。在大户人家做惯了的双福和四喜,对于调|教小丫头应该轻车熟路。两人也比较稳重,她屋里并没有掌事的婆子,日后的针线老师也不知贤愚。索性叫双福和四喜一同管事,按照年龄算,正好嫁人了带到夫家去,现成的左膀右臂。也是考验她们的意思。

“会不会得罪大爷?”

林贞对此无可奈何,她能心甘情愿的当玉娘的挡箭牌就不错了。虽然利益一致,可明显林俊是个好色无度的人。在这个时代,就不能对男人抱有任何指望。没感情,才能贤良淑德;没感情,才能从容不迫。玉娘还是传统了,毕竟是个小地方的妇女,没什么见识,连字都认不全,只好陷在后院的漩涡里,不停的争。不过,如果不争,一点宠爱都没有,在后院说话更不得劲了。没有感情还要讨好男人,跟特殊职业者没有任何区别,林贞不由暗叹:男权社会啊……

林贞挑眉。

玉娘见林俊只瞅着她们娘俩笑,当然说好。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坐车往宣宁侯家走去。

因路上有段插曲,大家心情都不算好。林俊郁闷更甚,要不是有个干爹在前头顶着,今日女儿必保不住。强抢民女的事儿他才是熟练工,随便一想能抓出十七八个手段来。女儿长的好,越大越危险,必须得想个法子才行!一家人各怀心事,到驿站时也没甚说笑的心情,胡乱吃了饭睡了。又赶了两天路,总算到了京城。

“大礼物且看哪天到吧,你妈妈身上还须得多多带几个镯儿簪儿的,好预备赏人。”

玉娘当做没听见,只看着林贞,等她做决定。

林贞想想也是,在这没人权的社会,人是得学会点规矩。便提高声音道:“三多、九如,够了!有甚好争的?横竖就你们两个吃,数出数儿来,一人一半不就行了!”

秀兰不干了:“为什么呀?”

这厢女孩儿们玩游戏,那厢几个小妾也寻了一处做针线闲话,不在厅内碍着人说私房话讨人嫌。正好,留下空间给玉娘与娘家人说话。

柳初夏要害寿哥儿,无非是因为李翠娘原不得宠,因为寿哥儿的缘故,林俊给的体面在她之上罢了。如此一想,林贞不由一个寒战!幸亏玉娘把她拢的死紧。不然非着了道儿不可!

陈太医也说:“便是请一百个来,也是这么治。小姐胎里带了不好,比别的孩子更容易凝塞经脉。这次疏通了,日后便是略有不适,都好治了。譬如那黄河,年年水灾,又是为何?无非就是淤泥太多。若有谁将那淤泥清空,必定无涝无旱,就是这个道理了。”

太医看着慈眉善目的,还带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进来先行礼道:“小人姓陈,京里回春堂的坐堂太医。见过林大娘,林小姐。”

王大妗子问道:“太医到底怎么说?总这样也不是法子。”

气归气,可要是林贞一病死了,她家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只得忍气亲自上门探视。实际上两家主母也无甚仇怨。一见面,赵大妗子倒先哭诉一回,玉娘心有戚戚焉,都是嫁了不靠谱的男人,怎么看都同命相连。何况林俊的流氓相玉娘比谁都清楚,不闹的赵家三个月不敢出门,那也不是霸王林俊了!故颇有些同情赵家妗子。虽说赵大舅讨厌了点,却不与女人们相干,再说也不好拦着人家亲舅母看外甥,便爽快的引进林贞的院子。倒把林贞吓了一跳,瞪着眼半晌反应不过来,百日见鬼了吧这是?幻觉!一定是幻觉!

话未落音,只听人来报:“娘,舅爷家来人了。”

林贞干笑,这年头妇女求生不易,赶出去还不知怎么惨呢,看样子是她纵容过了。

玉娘看着手忙脚乱的两个丫头和一旁愣着的奶妈子,气不打一处来,怒骂道:“成日间我说要撵了你们这些奶妈子,一个个都拦着我,说怕委屈了姐姐哥哥!如今倒睁眼瞧瞧,哥儿二三个奶妈子也看不住,叫掉下池子里!姐儿这里通只有两个丫头忙乱!要你们做什么?都撵出去!撵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