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娘道:“越说越没谱了,姐儿家的,会骑马就罢了。还会打猎,我们又不是女真人!女孩儿家,顶顶重要是针织女工,哪怕不识字呢。世人说亲,谁不是先看针线的?”

小厮犯懒,便对林俊道:“大叔家还有剩么?”

玉娘听到林俊开口方罢了。

“耶?你今日转性儿了,好端端要起素菜来?莫不是闺女竟像你不成?”

“哎呀,用冰糖腌了,保管好吃,你信我一回。”

庄子里自家场院都很大,姐妹两也没去外头跑马,只由仆从牵着马慢慢沿着田埂走着。刚开始一刻钟,两个人都觉得有趣。过了一阵就乏味了。秀兰道:“这样走着一点趣儿也没有,我们要自己骑!”

林贞笑道:“累大伙儿费心了,虽然手法厉害了些,我却好了。只害得爹爹和妈妈们好几夜没睡好。”说着一行人分宾主在厅内坐下,早有先打来的丫头收拾好席面。玉娘和王姥姥坐在上席,两位妗子一桌,三个妾凑了一桌,最末便是林贞跟王秀兰一桌。打开攒盒一看,只见四样点心,分别是蒸酥糕饼、薄脆、玫瑰卷儿并白糖万寿糕。玉娘看了看,嘱咐道:“姐儿,你别吃那玫瑰卷儿,糯米做的不消化,下回叫灶上做了白面的吃。”

玉娘没好气的说:“不是你闺女,你当然不慌!”

一声把林贞从回忆里惊醒,但见玉娘已是泪流满面,忙拉回神思,用手抹了抹眼泪道:“这会儿不痛了,就刚才扎下去的时候痛。”

四喜麻溜的抱来一个玻璃罐子,捡了一块最大的松子糖递给林贞,林贞接过含了。不一会儿,果然好受些。又对三多道:“拿那本《笑林广记》与我看。”

林俊忙问:“怎么了?嫌爹爹丑啦?等着,我就去收拾了来。”

赵大妗子听到这话,捂着脸就倒在地上大哭:“我这是作了什么孽哟!我带了公公婆婆的孝,你还要休了我?我为何收她家的礼?为何啊?为何啊?还不是为了你那外甥女的脸面!舅家都不让上门,你叫她一个姐儿,如何在继母手底里讨生活?你个死没良心的!合着你家姐儿不是你带大的你不疼!可怜我一手领大的姐儿哟,早早就去了,留下一根苗儿在继母那里,若有个三长两短,我死了怎么见你和你娘哟!我这里外不是人,还被人说贪财,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新人的到来,三多和九如心下委屈。两个新丫头简直是书上刻下来的规矩范儿,一举一动严丝合缝。衬的她们两个跟野丫头似的!偏还不好说什么,背地里倒是有挤兑,可人家两个人压根当做没听见!奶妈子顺娘更别扭了,她才是这个院里领头的!如今主子行动都带两个大丫头,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可林贞终于觉得全身上下都舒爽了!

“二妈妈你先起来。”林贞道,“此事我却不知,可有凭证?”

一群丫头仆妇手忙脚乱的把兴隆往上拖,林贞看着他怀里抱着的娃娃,不是寿哥儿是哪个?

林贞嘲讽的笑:“可白瞎了我的名字了。”家里乱成一锅粥,她爹在这方面更是放浪形骸,兴致来了在花园里办事也不是一遭两遭了。就算按照最低概率算,她都能撞见几回,只是仗着年纪小纯当没看见。其实吧,双福的话真讽刺。她要是什么都不知道,哪里知道不和谐的事要避讳?都是内里门儿清了,才装模作样呢。官宦人家真够虚伪!

太阳渐渐西沉,侯府的位置不错,温度开始下降,林贞就不急着回屋,沿着树荫慢慢散步。闲的无聊,又难得玉娘不看着她,便逮了双福来问:“贵人家还有些什么规矩呢?”

双福笑道:“姐姐问哪方面?”

“随便说说吧,我现在不好进去的。”

双福想了想道:“跟平日里姐姐做的也差不离,我和四喜还奇怪来着,姐姐在哪学的规矩呢?”

林贞歪着头想了想,她好像也没什么规矩啊?就是说话相对斯文一点,但内里还是“没规矩”的商户人家。甚至说,她更加认同林家的生活方式,够直白!能很好的训练女孩子在内宅的生存能力。不像《红楼梦》里装模作样的,结果贾迎春被虐死了。咦?不对呀!贾元春的宫斗技能怎么练出来的?莫非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嫡庶之别!?想了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正好心里有疑问,逮了双福问道:“他们这种人家,妾怎么算?”

四喜抿嘴笑道:“规矩人家没有妾。”

林贞挑眉。

双福接过话头:“都是春花那样儿的,姐姐可明白?”

“有丫头服侍么?”

双福愣了一下,才道:“有,唉,也不全是春花那样。唔,就是有丫头的春花!”

“为什么呢?”

四喜道:“譬如侯府人家,侯爷、世子等,要么品,要么一品。一品有四轴诰命,二品三轴。真要有妾,都能得诰命的。夫人太太的娘家还不打上门来?除非世子正妻没得生,又不好叫继承人是个丫头养的,才会考虑弄个二房来。”

林贞又问:“三品四品呢?”

四喜道:“也有妾的配额,朝廷规定了士人可得一妾。这个妾便是良家子,上得了族谱,受得了表彰,正经的二房主子。只是如今姨娘也有些许体面,跟咱家类似吧。”

林贞明白了:“果然娘家要打上门来。”这么看来,官家的规矩确实比她们家要严格很多,毕竟是政治联姻,妻子的绝对权威要保证。不像他们家,一群貌似正儿八经的妾,都是主子。统共一个男主人,妻妾叫起劲来,倒不像主仆,反而像妯娌了。当然,男主人一死,妻妾就如云泥。可见还是看男主人的态度。

有两个混过四品官家的丫头,情报还是蛮齐全的。林贞压低声音问:“照你们看,杨四奶奶这是要干什么?”

双福摇头:“贵人的心思,我们可猜不准。”

林贞只好放弃,杨四奶奶热情过头了,她才不信是一见如故呢。这个年代的阶级观念非常强,没有什么目的,跟商户娘子正经交朋友,绝对不可能!且看吧!

晃到天都快黑了,林贞慢吞吞的进到屋内,两个主妇还在胡扯。见林贞进来,杨四奶奶忙笑道:“姐儿到我这里来,回头你哥哥姐姐们要来请安,彼此见见。”

话未落音,果然有丫头来报:“哥儿姐儿们来了!”不多时,几个未成年的男孩女孩一齐进来。女孩子今天见过了,还算熟悉。男孩子林贞打了个照面也懒的记。倒是玉娘又派了一圈礼物,手腕上的镯子全没了。

杨四奶奶嗔道:“看你,又来!这么客气做什么?”

玉娘笑道:“我看着就爱,家里人多热闹,我心生羡慕。”

杨四奶奶不好意思的道:“如此,我再不送点东西就要遭人笑话了。”说着喊丫头:“把我屋里那梳妆台下的榆木妆奁拿来。我呀,没别的好送,直接给一匣子玩意儿,姐儿拿着玩吧。”

于是林贞收到的礼物又多了一个梳妆盒。

今日有宴席,众人都穿着大礼服。到了这个点,都挺累了。侯府的少爷小姐们请了安之后各自回房。杨四奶奶便招呼玉娘休息。侯府人口十分多,每个人的空间都很有限。林贞还以为有个客院什么的,没想到她们居然跟杨四奶奶一起睡!!也就是说,杨四奶奶跟玉娘睡一张床,林贞夹中间!除了生病时玉娘贴身照顾外,她都多少年没跟人挤了啊!很不习惯!又不好表现出来。玉娘倒是适应良好,有时候她娘家嫂嫂来玩,也是睡同一张床的,无它,好讲私房话而已。

果然两个女人上了床还在说话,林贞无奈,两眼一闭睡死过去。

次日一早,杨四奶奶屋里忙的跟战场一般。屋子平日里不显,添了两个人要梳妆,连转身的余地都没有。手忙脚乱的弄好后,杨四奶奶笑道:“今日你们娘俩不穿一样的了。”

玉娘笑道:“昨儿是一时兴起,不过我们姐儿喜欢,说回广宁了必要裁几套,日后吃酒就穿一样的出门。”

杨四奶奶心生羡慕:“有个贴心的真好。”

林贞笑道:“明日干娘穿什么,先告诉我,我跟你穿一样的。”

玉娘道:“又胡说,你干娘有诰命哩,你怎么跟她穿一样?”

杨四奶奶笑道:“这有何难?还怕我们姐儿许不到有诰命的人家不成?”

这话玉娘不好接,笑笑过了。

再侯府玩到下午,玉娘说什么都要告辞。杨四奶奶苦留不住,只得放人。临行前,又给了林贞几个戒指才罢。回到家中,玉娘叫林贞拆开杨四奶奶给的饰盒,道:“瞧瞧都有些什么?”

林贞打开一看,呃,金银饰……对普通人家不错了,但是对她们,也太不值钱了些。一脸疑惑的看着玉娘。玉娘也想不明白,只等林俊回来问。

不想林俊的答案无比简单,看了一眼饰盒笑道:“抛砖引玉罢了。四爷是庶出,哪来什么好东西?你当干娘是好认的么?日后三节两寿的礼,少不得特意捎上四房一份。罢,不值什么,不用放在心上。”

“啊?”林贞惊讶了:“她认我做干女儿,就是为了拿好处?”

“不然呢?”

“她娘家很穷?”

林俊道:“开国这么多年,子孙繁衍,哪个勋贵是很有钱的?宣宁侯府因有实权,算不错了。其余的,面上光罢!”说着又对玉娘道,“干娘尽管认去,横竖都是侯府的人。只是若是说亲,你别接话,只推回来问问我便是。”

玉娘道:“他们要说亲也好,世袭的勋贵,体面还是尽有的。便是穷着些,我们家也不差那点子,就是京城太远了。”

“远不远倒在其次,女婿要好才行!你说的是,钱不是问题。”林俊摸了摸下巴,心想:要不要弄个世子夫人当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