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笑,加上简简单单几个字,让和柔想到了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她将手递给他,他很轻松地便将她拉上了岸,淤泥染黑了他洁白的手掌,她却像染指了一件心动的宝物,看着那上面被自己留下印记,不由地露出了极开心灿烂的笑容,两个小梨涡在唇边荡漾。

顾小小终于忍不住好奇,问道:“少爷,这是什么地方?”

果然那老者听了连忙摆手,“这可使不得啊,我们家海棠酒量极浅,这……这可是要出事的啊。”

想到他,就不免想到这几日给他换药的情景,那一日他刚回来的时候,一听他左胸受了伤,她便毫不犹豫地帮他宽衣,为他上药包扎,那时整个脑袋都在担心他的伤势,完全不作他想……但后来,他的伤逐渐好了,她再为他换药时的心情,不知怎地就生了变化……

顾小小一见是他,本也十分惊喜,可一抬头看到慕容悠圻煞白的脸和紧蹙的眉就知道那不知情的小家伙肯定撞上了他的伤口了。

云如水说:“他并不是醉香楼的人,只是我呆在那里可以帮到他一些事。这几日,他在办一件极其危险的事,办成了,也许从此独步天下,一旦失败了,那便是从云端直接跌入地狱般的景象,我担心得很。”

宇阙华轻轻叹了口气,将话题一转,凝眉说着:“手下的人务必重新核查一次,确保可靠,这次的行动,非同小可。”

那原本是很愉快宁静的时刻,却不曾想一场灾难无声无息地来临,在那场狂风暴雨的侵袭中,齐王府沦为人间地狱,不知哪里冒出的黑衣人,见人便杀,刀刀致命,王府之内惨叫声连天。

往前再走一会,便看到了厨房,厨房里人来人往,每个人都忙得不亦乐乎,她站在厨房外呆了一会儿,却没有看到云如水的身影,又仔细望了一会儿,看到一个年纪与她相仿的肥胖少年正在快地摆着各种点心,便走上前去问他,“请问云姐姐在哪里?”

顾小小的疼痛在他的手中渐渐平息了下去,那张熟悉不过的脸上,不带一丝笑意,薄唇轻抿着,一脸担忧的模样,埋怨着:“自己的身体,倒是半点也不知道心疼!”那是她从未见过的神情,顾小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觉得慕容悠圻从未像今日这样顺眼过。

小喜是第一次来伺候慕容悠圻,以往却也见过他的,他平日里对下人也都温和,这乍一下见他阴冷的模样,虽有着另一番气势,却着实有些吓人,她有些战战兢兢地说:“少爷息怒,不是调走,小小告了假,小喜只是过来先替着。”早知道少爷不喜欢,她才不要过来,反正想过来的人一抓一大把,现在平白撞在他的气头上,应对都要万分小心。

“你胡说,”慕容悠圻又渐渐靠了过来,不过不敢再凑到她眼前去,只是委屈地拽起了她的衣袖,将脸颊放在她手臂上蹭着,真把自己当成猫咪似的撒娇,还一边报怨到:“呜……你以前从不这样……你变心了,呜……”

正想着,院子里传来了声音,前厅负责端菜的纤山和霜芳走到了她的屋前敲门,顾小小忙起身去开了,将她们迎进屋里。

“不要……”

慕容悠圻有些为难地问:“难道你要和我睡一间?可是这里只有一张床呢,小小,你要和我生米煮成熟饭吗?”

妈妈笑应着:“那是,那是。”边伸手打开那包裹,见里面包着一个瓷罐,再掀开这瓷罐的盖子,只看了一眼她便惊叫着扔掉了手中的盖子,脸色骤变,连退了好几步开外,不停地拍着胸口却说不出话来。

“你们……真的是私奔吗?”他问,有些犹豫地,显然也觉得这么问有些唐突,顾小小回头看了他一眼,没察觉到他的局促,只是不满地回答:“谁会和他那个大混蛋私奔啊,我恨不得一脚将他踹得远远的!”

慕容悠圻挑眉看了她一眼,笑了起来,“和你说你也不会懂的,不是要走吗?”他扬了扬下巴,示意她挪开压住自己被子的手。

慕容悠圻受了冷落,却也不恼,在她身旁坐了下来,望着镜子中的她,认真地想:“娘亲知道了我们私奔的事,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

对面那人动作优雅地端着杯子吹着茶面,漫不经心地应了声:“嗯。”

“啊,醒了!”三人见她醒来,顿时大喜过望。

顾小小苍白的脸上扯出了一个笑容,说:“你们……这一唱一和……刺激我……合……适吗?”

云如水听她这么一说,被她逗笑了,眼泪却拼命往下掉,顾小小叫了一声“云姐姐”,本想伸手去拉她,才现自己的手一直被慕容悠圻握着,他同样现了她的目光,却并没有放手,只是说:“那么你呢?知道我们多担心,醒了还继续装睡?”

顾小小目光移到他的脸上,和十年前记忆中的人重叠,不禁有些恍惚,又觉得感叹,“我只是……好奇,想看你……还会……说些什么……咳……”

她一咳嗽,宇阙华立刻冲着外面喊:“快传太医。”

慕容悠圻也说:“你还是别说话了,让太医好好看看,等你的伤好了,你问什么我都回答你。”

云如水见她难受的样子,也忙连声附和,几名御医一刻不敢耽搁地进了屋,小心翼翼地问闻望切,诊过之后,总算舒了口气,说顾小小的情况比想象的要好些,仔细护理已无性命之忧,一阵忙乱之后,又凑在一起开了药方,出去熬药,宇阙华与云如水被慕容悠圻劝去休息,屋内又只剩下他与顾小小。

顾小小说:“你怎么……不去……休息?”

慕容悠圻坐回她身边,笑了笑,说:“想和你多呆一会儿,陪陪你。”

顾小小轻轻抬了抬手,他便极自然将手伸了过去,她轻轻握着,用拇指婆娑着那一层层的纱布,顿时觉得心疼,“你……真傻……,要是这……双手……毁了……如何是……咳……好?”

慕容悠圻反手将她的手握住,轻描淡写地说:“一点小伤,换你一命,再划算不过。”见她眼中满是痛惜,又道:“要是残了,你便嫌弃了么?”

“自然不是……”顾小小急忙说,见慕容悠圻笑得好温暖,却觉得鼻头酸酸的,双眼也模糊起来,这样的人儿,十年前自己尚且能视作珍宝,为何这十年,却完全忽略了他,曾经还有一段时间恨不得嫁去南方,离他越远越好。是因为害怕想起母妃死去的事情,所以连对他的痴迷也深藏起来,不敢去触及了吗?幸好,现在想起来的并不晚。

不一会儿,太医端了煎好的药上来,慕容悠圻将药端了过来,待人走了之后,对顾小小说:“咱们来吃药了。”

“嗯。”

顾小小应了一声,却没见他用汤匙喂药,而是看到他俯身靠近她,那张含笑的俊脸离她越来越近,就在他的唇几乎碰到她的时,却又停住了,将手中的药碗端近了,侧过脸要去喝碗里的药,顾小小又奇又窘,忍不住问:“你……你……?”

慕容悠圻抬起一根手指,在她面前轻摇了一下,制止了她开口,说:“你问我要做什么吗?”不用说也知道她想知道什么,他笑道:“这几日你昏睡不醒,当然是由少爷含了药喂你,你现在虽然醒了,伤口却动不得,还是继续用这个方法比较好。”

“什……么……?”顾小小一听顿时呆若木鸡。

慕容悠圻却回答得理所当然,“可不是吗?你皇兄和云如水自然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总不能让门外的那些个老太医来。咱们可是定了终身的,自然是由我来才合适。”

“你……”顾小小说不出话来,也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望着他的双眸水汪汪的,带着惊讶,羞涩,还有几分气恼和无奈,苍白的脸竟也有了一抹潮红。若是在往日,她怕是早已跳起来了,慕容悠圻觉得格外有趣,又往里加了一把火,“咱们也不是第一次了?那晚……在少爷房里……”

顾小小双眼蓦地睁大了,显然已知道他的所指,他轻笑了一声,便不再往下说。而她终于明白过来那日自己以为他抱错人,其实他心里和明镜似的,当日是因为看到他藏东西在床头,以为那东西是她写的字据和欢乐经,所以才趁他去用晚膳的时候潜入他的房内,这下想起来,那绝对是他故意让她看到的,陷阱!那就是个陷阱!

慕容悠圻没错过她脸上的表情,却在她开口之前摆出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小小,少爷这么做,你不喜欢?”

顾小小一愣,心弦又被拔动了一下,就算是他铺下了陷阱让她跳,他如此费尽心思,又是为了什么?到了此刻,她难道还不知道?这个事情,与慕容悠圻喜欢的其实是王家二小姐,只是阴错阳差抱错人相比,却又让人感觉舒服得多,想到这里,心里的气便消了,但五味杂陈,也不知是何滋味。

慕容悠圻见她不说话,又叹了一口气,神色黯然地说:“当年的话,你大概是只当作儿戏一般,你怕是真的始乱终弃,不再要我了……”

始乱终弃,在他要去做那件危险的事时,他说起自己心爱的人,也说了这句话,想到这,他说过的其它话也都在脑子里冒了出来,他的心思她也看得越透彻,她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曾痴迷的人,十年岁月未让他蒙尘,反而越光芒四射,在被她遗忘冷落的日子里,他却一如既往地守着当年的承诺,如今她记起了一切,不管是记忆中温柔出众的慕容哥哥,还是这十年朝夕相处,总是看似恶劣地捉弄她,但深藏一片呵护之心的少爷,她都是心动的,这么好的人,既然是她早已预定下的,现在又何必客气。这下明知他故意装可怜,她还是拉过他的手,郑重地说:“我要的……一辈子……”

慕容悠圻星眸一亮,深深地望着她,嘴角慢慢地浮现出优美的弧度。

顾小小咬了咬牙,像是做了重大的决定一般,闭上眼说,“药……凉了……来吧。”

慕容悠圻顿时喷笑出来,看着她一副待宰羔羊的模样,又不禁叹了口气,在她头上揉了一把,说:“傻瓜,你还真信了。”意料地看到顾小小霍地将杀气腾腾的目光落到他脸上,他又笑得难以自禁。

顾小小的药最终还是由慕容悠圻一小勺一小勺地喂进了嘴里,只是两个人的神情截然不同,一个眼底含笑,柔情脉脉,一个目光凶狠,恨不得将眼前的人生吞活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