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湘浑不在意地嗤笑了一声:“大船?只怕不过是一叶薄舟,也就能在重叶三千海这样的小地方出出风头,放到别处”

少年人有些快慰地吐出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扑在了又湿又冷的地面上,湿润的丝黏在他的脸颊两侧,越衬得他眼睛里的光芒明亮夺目。

中年男子垂着眼睛,轻声道:“只要能阻止你,哪怕不过是这样的一时半刻,便是意义。”

这浑身穿的尊贵的梅家家主此刻倒仿佛了疯,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脚步匆匆地向外走去,走了几步便全然不顾形象地小跑起来。

这并不仅仅源于术法的威势绝伦,更源于他对其后真相的隐隐猜测,仿佛有一只亘古的眼睛藏身于冥冥天道之中,冷冰冰地看着他,只等他不自量力地投入罗网之中。

“来了!”一名原本贴在地上的干瘦男子忽而猛地跳起,他的耳朵和眼瞳出常人的大,浑身上下的气息却出常人的低微,哪怕他站在你的眼前,似乎都有一些让人不自觉忽略的特质。

这使得许许多多不太美好的东西翻涌着压垮姜子虚薄冰般脆弱的理智,背脊中传出细微的爆响,仿佛有一些更加可怕的东西将要从他的骨肉中急不可耐地钻出来。

“当——”

当一些东西暴露出来,它便不再是一种出其不意的手段,这意味着姜子虚所能仰仗的杀手锏又少了一个。

他往后退了半步。7788xiaoshuo

数以百万计的冰尸挤挤挨挨地坠落在水底的冰地之上,他们大多都维持着生前惊恐敬畏的表情,被封存在冰层之中,就像一朵朵白色的花凌水盛开,极美、极安宁。

这样糟糕的局面就让常珩更担心自己被抛下。

姜子虚的眼眸里含着一种温柔的情意,轻笑道:“我自然是明白的,但为了我自己,我总是要去做的。”

哪怕他是法器之身,在这样宛若极寒的冰冷中也是要冻坏的。

这个界层同样也不平静,受灾情况似乎比玄胎平育天更重一些,然而大多数读书人都没有作出反抗,他们的力量实在太过弱小,面对那些食人的凶兽、恶禽或是突兀出现的时空裂缝即便反抗也起不到丝毫作用。

玉止戈摸了摸它柔软的羽绒,淡淡道:“你能感觉得出来是不是?可惜他们都错了,他们的生死,与我、与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慕容冰汀双眸盈盈,如含弱水,正要说些什么之时,却忽然觉得身体剧烈震动起来,这种震动由她的双足开始,很快便蔓延至她的全身,使她站立不住,将要摔倒在地上。

最左边的一个老者轻哼了一声,他的手上还举着一个扎着几串糖葫芦的草靶,他似乎是刚从一场集市下来,手上、身上仍带着浓郁的红尘气息,然而眼睛里,却已全然是属于修士那样的冷漠和傲然。

玉止戈把不停往外探头的雏鸟往袖中塞了塞,淡淡道:“你这里之前还来过像我一样的人?”

翁仙轻咦一声:“这扁毛畜生似乎有些特别之处。你身上那件衣服用这林间的宽叶汁水浸染过,它是怎么追来的?”

长生秘境内共分三十六层天,无我境修士进入后必然出现在上八天,其他修士则是无目标传送,至于会遇上什么、得到什么,纯粹只能凭借个人运气。

敖苍生则更是直接:“滚开,让他出来!”

“岂敢、岂敢,讨个生活而已。前辈快快随我来,小道我可不想自己砍自己的头,想想都疼——嘶——”周坤子咧着嘴,挤着眼睛露出个讪笑,他一开口,便破坏了身上那股得道修士的神韵,而显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猥琐之意,这种猥琐之意使得周遭的修士都忍不住皱眉转过头去,显然十分看不上这修士中的异类。

“这就是周天子所居之处?”

一个白衣身影跌跌撞撞地从角落里摔了出来,她捧在怀里的一盏紫色小灯滚到了地上,滴溜溜地滚到了玉止戈脚边。

那守卫中胆子略大些的试探道:“代掌门说过,此人要严加看守,不容许任何人探视。不知长老可有代掌门信物,回头也好叫小的交差。”

当这个人不再藏拙,那么世间恐怕没有一个人阻挡得住他的脚步。

一张青金色太极图随着这大道天音凭空浮现在半空之中,青红两色的阴阳鱼灵火游动,这两尾阴阳鱼极其玄奥,每绕着太极图旋转一圈便能产生一缕混沌之气,片片白色神识如乳燕投林般向太极图聚集而去,混沌之气缭绕,约莫十二万三千六百转后,一个修长的人形便在阵图中心被重塑出来,这尊心生的躯体看上去无比脆弱,却融入了一缕混沌之气,仿佛宇宙磨灭也不能将其斩杀,显露出永恒、长生的道意来。

玉止戈深吸一口气,身形微晃,脚下忽而踏着一种奇怪的步法摇晃前行,他的每一步踏下,地面上便隐隐浮现出一张青金色的混沌太极图,两条阴阳鱼虚影浅浅游动,那些如跗骨之蛆的金色佛光便仿佛被什么东西惊吓住一般,忙不迭地避让过去。

淳于峥摆了摆手:“如今门里的情况如何了?”

玉止戈张开五指,紫凤芝在他的掌心中熔炼成了一枚拳头大的圆润液珠,五颗假丹在其间沉浮,其上的紫色纹路从无至有,渐渐加深,这种在假丹时便引丹劫的丹药竟是要在这混乱时期无声无息地炼成了。

淳于峥的脸色伴随着这句话,终于失去了最后一点血色。

余靖则更为直接,他重重拍了拍玉止戈的肩膀,笑得几乎合不拢嘴:“做得好!哈哈,有你师伯我当年的风范!”

秦非莲口中出一声大笑,双肩一震,那柄亮白色阔剑立马如钻天蛟龙般“腾”地飞起:“师弟说的不错!这一场,唯战而已!”

第二日剩下的比赛结束得十分快,唯剩下的二十个面孔内除了姜子虚,十之七八是在内门有大名气并且排得上号的人。

这世间修士种类繁多,有剑修、符修、丹修之流不可胜数,而每一类修士中总有一些人会具有稀奇特别的资质,如剑修中的赤子剑心,佛修中的三千菩提等等,这养蜂人就是御兽修士中极为少见的一支。

秦非莲好整以暇地收回右腿,淡淡哼了一句:“废物。”

玉止戈垂下眼睛,轻声道:“妖物。”

看着他深沉阴鸷的双眼和那张木然宛若面具的脸孔,玉止戈替他感觉到了一丝悲凉之意。这个人,把功名利禄看得太重,由此而生的杀孽更是极重极深,如今只怕是生了心魔也不自知,否则以他的资质,缘何五年竟连结婴这一关也踏不过去。

扁童心蹙眉道:“这是何故?我前些日子来取的时候库房中还有许多剩余,师弟只要十五滴,你竟连这些都匀不出来,难道是纳进自己手中了不成?”

玉止戈眉心越蹙得厉害:“所为何事?”

沉浮在水花中的十二尊玉像忽而爆出刺眼灵光,绕着化蛇团团飞起,十二条红绫头尾相连,化作数千道灵光湛然的血色细丝,狠狠朝着阵中的化蛇绞杀而去。

“孽畜!”忽而水雾之中传出一声金石相击的巨响,兰若素那柄秀美的白底红丝长剑狠狠架住一对低落着涎水的长牙,众人这才看清那黑影的样貌,有胆小的登时被吓退了三丈。

说毕,竟是不看他的反应径直朝那两名修士而去,背影修长干净,在玉止戈眼中却仿佛是一柄突然被擦干净了表面浮灰的利剑,渐渐显出一些狰狞锋锐的头角来。

白松虽高傲,却也不是个蠢货,玉止戈话里的威胁之意他也听得明白,要说三代弟子里唯一能让他憷的也只有这个大师兄秦非莲了,心里虽恨得咬牙切齿,当下却也只能放低姿态不甘不愿地低声道:“对不起。”

扁童心却高兴极了,她素来知道姜子虚这个人虽然温润有礼,对待每一个人都颇为亲昵细心,却并不喜爱与人聚在一块儿,今次偶遇,她便也觉得他们两个是十分有缘的,因此脸上的那抹笑容便越羞涩漂亮,在红色的火光映衬下显出一些妩媚的风情:“师兄,你同师弟也来八仙楼吃饭吗?”

老修士又叹了口气,昏黄的眼中有一丝难明的痛楚和寂寥,这使他整个人看上去都仿佛被一种苍凉的暮色笼罩,伛偻身形似一盏将要燃尽的油灯,摆了摆手,又埋头下去写字了。

那妇人这时却冷哼一声:“夫君,你弟子够多了。我师傅自我出嫁身边便再无伺候之人,过得十分清寂。我看这孩子资质上佳,最难得的是品性也好,与剑投缘,不如便把他送去兜率宫与我师傅做个伴可好?”

余靖想到秦非莲的厉害之处,就是他这个真婴修士也禁不住心头一冷,点了点头,这事儿便这么定下了。

诸天神佛、百地妖魔、红尘人修,凡阻他前路者,天下皆杀!

那声音依然响彻,阿昔有些落寞地挑了挑唇:“终是无法以肉身与你相见,千百年后,你可还会记得阿昔?是了,修者无岁月,你的心这样冷,若我不在,可还有人同你说说话吗?才不过几日,我倒有些离不开你了,一个魔物动了情,叫你知道了,定然会觉得极为可笑是不是?”

正要与启动杀阵的常一心打个招呼,忽见她面色扭曲,背后传来一声大喝:“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