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容站起来个子仍显得稍微矮小了,她伸长手臂笑眯眯的说道:“别气别气,我这不是在秀才艺么?”

司马祁弓着背,显得愈恭顺。

沈从容顺着那一袭长衣往上看去,金色腰带虽缀以璞玉却只是低调的翡翠,色黯却通透,其玉如人,足见这人内敛的脾性。

沈从容似乎没听见,走到衣架处穿上外套。

对于一个无甚依托,无所建树又不得先帝喜爱的皇子,如何讨好自己兄弟便是以后飞黄腾达的要任务了。而如今,恰好有这样一个讨好的机会。

沈从容放下酒杯,笑得得意,“枯木也好,新翠也罢,只要庇佑之处,福泽之地能扩及千里,任人信服;只要能名扬千里,芳名远播,沈某也心甘情愿为其分担。”

沈从容自在的走进雅间,随意的坐了下来,“司马兄弟,你可真会调教人。”她环顾四周,相比于外表的粗鄙的奢靡,雅间不可谓不匠心独运。舒适的江南小屋风情怡人,安谧而如家般的温馨,如同一美女,既有大家闺秀的典雅又有小家碧玉的情致。

韩府,韩止境换了一身质地更舒适的中衣,忙碌了一整天,他眯着眼躺在竹榻上,烛火莹莹。

“无知小子!如今西南战事初起,内外分争比比皆是,岂是你这等黄口小儿口中所说的无忧,若为君王,必该日思百姓安康,夜想开疆拓土,这才是圣君所为,陛下虽登基不久,才智却不输于先帝,日夜忧心国事,怎可谓未曾有忧?!”

沈从容缓了缓,放下茶盏笑眼弯弯。

他就那么放心的丢下自己不管了。

沈从容摇头失笑,轻放下酒杯,眼光飘过那女子,看向那人身后的佳丽,笑道:“姐姐这来日馆可真是有趣。”似觉得很好笑一般,他继续摇头笑道:“名字起得大俗,装饰得也大俗,连,这待客之道也是,俗不可耐。呵,竟不知这世上还会有这等俗人开下这等俗馆。”

他被这浓郁的香味熏得打了个哆嗦。

“呼……呼……”

肃王妃慕婉昭脸色苍白异常,却因情绪激动而引得双颊微微有了些润红。她走到三人身侧,司马祁,峥嵘连忙退让。萧珏有些恍惚的瞧着她,却见那女子突然落下了泪,“珏儿,姨母,姨母来迟了。”

“珏儿,逃出去,这皇宫没有父子,没有夫妻,不适合咱们。”想起母后临走前交代自己的话,他叹口气再次闭上眼。

“你干什么!”大汉终于在容儿快到床边时喝止住了她,又因他怀中的少年才不得不压低了了怒气。

“啊,你……嘶!”

萧煜轻轻抬眼,示意她继续,沈从容不自觉的眨了眨眼,避开了他的目光,“郡王爷如何理解卧龙先生诸葛亮抛却拥有雄兵的曹操,也不前往孙坚阵营,而偏偏选择了既无立足之地,又无显赫战功的刘皇叔刘玄德?”

缓缓,萧煜淡淡笑了笑,伸手拨了拨灯芯,“原来公子是这般打算。”

沈从容似乎并没听出那人话语中的不屑之意,继续道:“花开任春度,水流借势高。云卷云舒终有时,唯恐廉颇老。大鹏扶摇上九万,列子御风行千国。虽人有百能亦终有一求。千里之马若无伯乐也唯有感叹老骥伏枥,韩信若无萧何又怎能平昔日胯下之屈?郡王爷本不该如此被埋没,沈某不过先于他人,做这肱骨之臣而已。”

“哦,”萧煜不自觉的轻声笑了笑,“没想到沈公子竟有如此抱负。只是,”他身子微微靠后,身后的垫褥恰到好处的托着他的后背,萧煜慵懒而随意的笑道:“本王闲散惯了,恐辜负沈公子的良苦用心。”

“王爷若真闲散,就不会出现在西南。”

萧煜突然等著她,缓缓嘴角勾勒出一个绝美的弧度,微微开口道:“沈公子,多虑了,本王说过,那只是游历。”

沈从容眼见如此被人戏弄,心中着实作恼,她闭了闭眼,复再睁开时,道:“若郡王爷认为沈某无那本事,或者自己甘于如此平庸度日,沈某也不加干预。”她冷笑道:“或许郡王爷萧煜真如外界传闻,只是一个绣花枕头。”

萧煜抬眼紧紧的盯着她,沈从容不甘示弱与之对视。

不过须臾,沈从容耸肩无奈道:“不过,如果王爷方才言语只是为了试探,沈某也不会过多介怀。”

萧煜怒极反笑,伸手指着她道;“好,好!好一个敢在醉翁阁大胆言论,敢在烈亲王府巧辩群雄,敢在本王面前直言不讳的沈从容。”

沈从容淡淡笑了笑,道:“我曾说过,唯有当得上大魏第一人才能配得上……”

萧煜挑眉看着她,“什么?”

沈从容缓缓笑道:“没什么。”

“你既然敢对本王使出激将法,又喜爱三国历史,不如便在这处也为本王定下三分天下之策。”

沈从容也舒服的靠在车壁上,“郡王爷,买卖可不是这样做的。在下,只是一介谋臣,文不能作诗吟赋,武不能战场杀敌,您这样一下子掏了在下吃饭的家伙,岂不是让在下饥肠辘辘?弄出个饥不择食的局面,只怕都不好。”

萧煜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道:“你很擅长取悦人。”

沈从容笑笑,不置可否。

“只是取悦,却还不够。”

沈从容眨了眨眼,故意误解道:“是啊,早知你就是郡王爷,当初我就应该多献点殷勤。”

萧煜看着她这般模样,摇头笑道:“胡闹。”想起自己曾在西南战场为她所救,而自己那般狼狈之态也尽数被她看去,又复见眼前人眉眼弯弯,言笑晏晏的模样,不由得心中戒备除了大半。

车内气氛缓和了许多,缓缓,萧煜说道:“当日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沈从容微微笑了笑,“我只恨当时没能对你好些,惹得你如今这般疑虑。”

萧煜也笑了,渐渐地,他的神色黯淡下来,“只是,我从未想过,如此好事会两次生在我身上。若真如你所言,从容,你救了我两次。”

听着这般言语,沈从容喉咙一紧。哪怕当日他重伤在身,哪怕他面临兄弟刁难,都没有此刻这般脆弱。原本万千宠爱集于一身,却因帝王喜怒无常一夕之间成为众人厌弃的对象,永世不得翻身。他受过的背叛定然比归顺多,受过的屈辱定然比荣耀多。

沈从容缓缓开口道:“萧煜,你只要相信,我沈从容定不负你。”

萧煜缓缓抬头,看着眼前之人,谢谢两个字终于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