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枝春满郁金堂浅,暗影画帏帘,重重影,在浴池畔交叠。

江采衣只觉得手指连握起来的气力都没有,双手趴在冰凉的於是地砖上,降低了身体缓缓将额头抵在地上,任凭一旁的嘉宁怎麽叫唤,也不起身。

“天哪!楼姐姐……”看到断气的楼清月,叶子衿率先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悲鸣,松开侍女的手就扑身过来,颤抖着捧起楼清月扭曲的脸。

雨声极密,打在树叶上,打在石地上,打在院子里羽林卫的黑沉铁甲和刀戟上,发出带着铁锈味的特殊声响。

沉默的凝滞感,在暴风雨到来前的窒息空气中传染开来。

她的手腕挣动,想要摆脱他禁锢她的左手,却被死死抓着,他的右手并不灵活,却十足放荡的撩拨上她激动抖颤的丰满坚挺乳房,她的身体已经背叛了自己,顺着他每一寸抚摸紧绷颤抖,纤细的手指随着剧烈快感狠狠的蜷缩抓紧。

其他几位大夫也纷纷附和点头,啧啧赞叹。

烛火的阴影从她的身侧蛛网一般铺开去,宋依颜错觉着,几乎看到了一只挥舞着毒螯向她缓缓爬来的艳丽毒蛛。

那是狮子兰,花团锦簇,一瓣一瓣如同小小的粉嫩水晶,带着薄薄瓷胎般的色泽,数支小花密密簇簇,紧挤成一团,仿佛一只毛绒绒的绣球,触手便能感觉到细腻和芳香。

这会儿江烨的心思,终究还是略略的偏斜向了莺儿。

是什麽原因,让叶兆仑不顾一切收集齐全证据,开始对这些人发起攻击!?

沉络上前一步,玄色衣衫月色下仿佛一朵艳丽铺展的华美牡丹,风舞轻纱,携一地烂漫青花。

她连忙挣开被子,拼命要冲回燃烧的朝夕阁!

“嬷嬷啊,”转眼间,莺儿又恢复了轻松自在的模样,执袖掩唇嬉笑,“你想想,这宋依颜的确不食人间烟火,是个空谷幽兰似的人物,可你别忘了,江侯爷是个男人!一个男人年年日日月月对着同一种类型的女人,不会烦腻麽?”

可是啊……江采衣想到江烨送来的那几锭墨块就不免在心底冷笑,它们静静的躺在漆木大盒中,安静而光彩,犹如某种嘲弄。

楼清月闻言不但没有喜色,反而狐疑的看着妹妹,“这麽简单?秽乱後宫可是大罪状,如果没有确切的证据而随便捕风捉影,被衣妃反咬一口,倒楣的可是咱们。”

於是,後宫立刻形成两足鼎立的趋势────晋侯户部侍郎嫡女江采衣和吏部侍郎嫡女叶子衿。

远处,江采衣轻笑一声,转身入房,散开头发,对星儿说,“今日大喜,替我上妆。”

月光姣姣,石成仰头,看到苏倾容冷淡的脸色,和阴凉如同地狱的眼神,一股寒意涌上全身,就见到这位美若好女的丞相大人微微一笑。

回应她的,是一个毫不留情的巴掌。

蒹葭将所有的芦花都摇起来,让它们随风飞散,漫天遍布的紫。

韩烨一愣,月光透过书房的窗,照着大女儿哭泣的小脸。

“韩嫂子,”小王还是兴致勃勃,“宋小姐是不是如同大家所说,高贵圣洁的好像朵莲花似的?”

他淡淡的想,於生於死,他其实都没有太多执着,老夫人实在无须如此大动干戈,想要他离开的话,其实说一声就好了。

“你叫什麽呀?”粉娃娃宋依颜问。

她闻言顿时恨不得撕掉自己的耳朵,厌恶感从脚底一涌而出:她不过是个乡野穷丫头,能有什麽好名字?家里六个孩子,她排行第四,叫四丫而已,说出去都丢人,有什麽好说?

於是她扭过头去不说话,粉娃娃眨眨眼,“不会吧,你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

粉娃娃扭头,又去揪自己爹爹的胡子,“爹爹,她叫柔莹好不好?”

男人显然对女儿宠溺的无法无天,连连点头。

从此,她就跟在了宋依颜身边,从小到大。

她跟着宋依颜,认识到了什麽叫做高门大户,什麽叫做花枝春满,天心月圆。她冷眼看着宋依颜在她面前展示着她永远也无法企及的幸福。

在他人脚底匍匐仰望,受够了,真的受够了。

宋依颜,不但有宠溺她的太守爹爹宋明义,还有青梅竹马的贵门李家小公子。

那样粉嫩鲜润的年纪,宋太守家里经常可以看到这对儿小鸳鸯你追我打,嘻嘻哈哈在桃花树从中笑闹。

李家小公子,年长宋依颜两岁,滴粉搓酥明眸皓齿的一个男娃儿,已经会摇头晃脑的背着双手,弯着黑眸拉着宋依颜的耳朵笑语:关关雎鸠,吾若得汝,必以金屋储之。

画堂内持觞劝酒,走动的是紫绶金貂,绣屏前品竹弹丝,摆列的是朱唇粉面,这样的生活,她离得这麽近,却和她毫无干系。

宋依颜宋依颜,你背着黄金在大路上行走,就别怪贪财的人惦记。

谁比谁高尚?

人性中诸如自私、贪婪、仇恨、虚荣、狭隘、宽於待已严於待人等等,无一不被演译的有声有色,每个人内心都有阴暗一面,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而她只是把自己的渴望付诸实现罢了。

……或者说,她只是通过伤害别人的方式来爱自己罢了。

这世上,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凭什麽不爱自己?

她受过那麽多苦,这是从小泡在糖罐子里的人绝不会懂得的。

只是如今,她万万想不到,自己竟然跌落的如此惨烈。年轻美貌的时候任性纵横,今日却有更加年轻美貌的後辈将她推落泥潭,宋依颜嚼着嘴里酸腐的馒头,泪水扑棱棱掉下脸。

郎心何其狠漠,十几年夫妻,只不过是一个小小艳丽的妾侍挑拨,就能让江烨绝了所有情义,这麽些时日了,他任凭她每日被莺儿作践,却冷眼旁观,未曾替她说过一句话。

绿瓦红墙已经那麽遥远,万籁寂无声。

衾铁棱棱近五更,香断灯昏吟未稳,凄凄惨惨戚戚,无人回顾,没日没夜,只有霜华伴月明。

而今而今,她连最最珍爱的女儿也不得一见。

宋依颜不禁捂住脸,指缝里流落咸涩味道的泪水,滑过乾裂爆裂的唇瓣。

她的茗儿,她温柔娇美的女儿,一腔热血倾心,尽付了宫里的那位绝色至尊,却白白失去了平步青云的机会,不仅如此,还多了一个江采衣在君王身侧虎视眈眈,瞅准机会就要对茗儿打压羞辱。

如今她身陷囹圄,茗儿该怎麽办?

皇上宠着江采衣,这会儿还正在劲头上,一两年内江采衣应该没有失宠的可能,那麽,茗儿该怎麽进宫?江采衣又如何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个一向不亲厚的妹妹夺宠?

可是,如果不进宫,茗儿难道就这麽不明不白的晾在家里,眼看着年纪一年年增长吗?

马厩里有窃窃私语,有丫鬟们的说话声传入了耳朵。

宋依颜的柴楼就在马厩边上,哪怕她不想听,声音也还是透过破木板的缝隙透了进来。

宋依颜本来没怎麽在意,可是等她听清谈话的内容,顿时觉得一袭凉水泼遍了全身,大夏天里瑟瑟发抖,差点脱力跪在了地上!

“白竹,你听说了没有?现在大街小巷都传遍了,宫里的叶容华娘娘杀了官家出身的宫妃,已经被皇上赐死了呢!”绿衣服的马厩丫鬟阿丘一面扒拉草料,一面小声说着。

她身边儿,莺儿的贴身侍女白竹则在赤豪曾经呆过的马厩里擦擦洗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