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芙俏脸微红,挑眉道:“我就是喜欢看她倒霉,那又怎样?何况这事情不是你安排的么?干什么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来派我的不是?”

他在心里埋怨着那些差役的野蛮粗鲁,却又想,粗鲁点也好,不然如何将这戏演的逼真呢?然而当囚车经过他身边,面对阿瑶那微蕴了泪、似是苍凉,又似是悲愤的双眸时,他还是略有几分不自在,到底心虚,撇开眼装作没事人般转去看远处的山峦。

只是夜色深沉,唐庭并未看出她面上恼色,带着笑音自顾说道:“既是马儿走不动,十二姐又何必强求,颠簸了大半夜你就不累?不如下来歇息一番,反正秦放歌他们今晚也过不了流马栈,咱们且安安心心在这林子里睡上半夜,待天明再走也不迟。”

“怎么样?”秦放歌急急问。

“是。”唐连应了声,待要回舱写信,却听他又道:“阿连,你看他们到了金门后会走孽路?”

所幸林先生医术高明,知晓解毒之法,如此方将她从鬼门关口拉了回来。

这话便十分无礼了,分明有调笑之意。

天亮的很快,仿佛只是打了个盹的样子,便已是青天白日。

“这一年多你是受了不少委屈……谁是谁非,我都看在眼里,合适的时候自会补偿与你。”唐初楼语气略缓,一双眼却如刀锋般锐利,紧紧盯在阿瑶脸上,“只是……我想知道,你而今是不计前嫌继续一心一意地跟着我呢?还是,挟恨抱冤自此与我成两条心?”

这本事不过更让他轻看她而已。

他的目光从金铃剑上缓缓收回,微皱起眉,颇有些漫不经心地问唐连道:“这是怎么回事?”

林先生插言道:“秦爷觉得身上如何?”

正说着,便见叶如诲掀开车帘往内看了看,两人不约而同都沉默下来。

十二娘静默片刻,一瘸一拐地缓缓走向门口。

“阿连,你已为我破了禁令,若再因我被相爷责罚,你让我如何自处?”她轻唤他的名字,语声格外恳切。

随着他的吩咐,一条木船从芦苇荡里缓缓驶出,船上却空荡荡并无一人。

他跟她在一起那三年,可从未说过这样的话。他只会怔怔望着她出神,被她发现,便极尽温柔地一笑,喃喃唤一声:“阿瑶——”

箭矢带着的冲力穿窗穿墙而过,咄咄咄钉在地上、墙上,有几枝险险就射中十二娘,她一个懒驴打滚躲过,抬手拉动床柱旁的机关。一道铁板从天而降,堪堪嵌在木窗之内。

“也只有你这样的贱人才引得来那等恶心人的孽畜。”他道,“洗干净了再进来,老子还有话要问你。”

“嘭”一声巨响,那纤弱的身躯重重砸在了墙上,墙不过就是块薄薄的木板,如何承得住这样的重击?立时便被砸了个大窟窿。

秦放歌看那人高妙的轻身功夫,便知追他不易,只得作罢,问叶如诲道:“三哥觉得怎样?让我看看伤……”伸手入怀摸出火折,便要点燃查验他伤处。

叶如诲抬手止住他道:“此处危险,先回去再说。”

歇宿地的篝火还没灭,阿瑶低头将火弄旺,便听秦放歌道:“拿个火把过来。”抬头看时,却是秦放歌要给叶如诲看伤,应该是想要看得更清楚些,才会让她拿火把过去照亮。

阿瑶从火堆中选了根燃着的木柴,举着走去他二人近旁。

叶如诲却是一再推拒,只说伤得不重,并不愿解衣让秦放歌验伤,看到她走近,更是不耐,横目恶狠狠瞪她一眼。

阿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干脆转了脸不看他,只把火把举过去照着。

最后叶如诲还是没犟过秦放歌,让他看了伤,伤的确不怎么重,只皮肉伤而已,并没伤到筋骨。阿瑶听到秦放歌说,由不住疑惑,侧目瞥了一眼,果见他左胸处青紫了一片,说来也好笑,叶如诲这样的昂藏男儿,竟养得一身雪白的皮肉,以致胸口那片青紫分外明显,至于伤没伤到筋骨,这便看不大出。秦放歌正以手摁他伤处及周围,叶如诲微蹙着眉,面上并无特别痛苦之色,如此看来,那伤的确是不重的。

然而那一掌分明不轻,既然被打飞了出去,多少都是会断一两根肋骨的。

居然就只是区区皮肉伤。

看来叶如诲的武功比想象的要高,内力之深厚亦可见一斑。

其时天已透亮,而此地明显不宜久留,秦放歌与叶如诲一合计,索性收拾行装上路。

华容道是自金门以来最险峻难行的路段,由阴兰山脉侧翼横插而过,需从悬崖峭壁间穿越崇山峻岭,一个不小心便有可能坠入万丈深渊,是以常人多不会冒险通过,也就是秦放歌、叶如诲这一类被逼至绝境却又武功高强的人才会以身犯险。

路途虽险,好在再未遭遇追杀伏击。他们翻山越岭走了整整一天,到傍晚黄昏时分,总算从山里出来。道路变得平缓开阔,终于可以骑马,以马代步便快了许多,三人两骑往前驰了约莫半个时辰,渐渐见了人烟。

坑坑洼洼的土路边上搭着个茶棚子,里面三三两两坐着些茶客,粗粗有十来人的样子,观形容打扮似是江湖中人。里面的人看到黄昏日影里嗒嗒行来的两骑,微有些骚动,内中有个男子起身出了茶棚,扬声问道:“三哥,是三哥么?”

阿瑶一愕,便听叶如诲朗声回道:“是我!”

叶如诲催马行至那人近前,翻身下马,张臂与那人紧紧拥抱了下,哈哈笑道:“卓青,你长胖了!”

“有些日子不曾活动筋骨,添了些肥肉,让三哥笑话了。”那叫卓青的男子实则并不胖,一身英挺劲装,身形劲拔结实,衣服下隐约可见贲起的胸肌,浓眉大眼,样貌不俗,看着比叶如诲要小上四五岁。

叶如诲回身拍拍秦放歌的肩道:“这是秦四哥。”

卓青拱手朝秦放歌施了一礼:“幸会。”

秦放歌笑着回礼,知是叶如诲的人前来接应,心头大定。

卓青见秦放歌身旁站着个美貌女子,出于礼貌本是要打个招呼的,却被叶如诲一拉,看他脸色便知问不得,转身引他到了茶棚边上,道:“这些都是咱们的人,一切均已打点妥当,时候不早,今晚怕是赶不到白城,便在前面的風芦庄暂宿一晚如何?”

叶如诲道:“全凭贤弟安排。”

卓青道:“好,那便过去再说。”

那茶棚本就是他们设来掩人耳目的幌子,这时既等到了人,当下便撤了棚子,一行人整装上马,径往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