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灵宣也想不到,他一个上古神裔,居然能栽在现代人类的科技上,被一个代步的工具折腾得死去活来,想他少年时不知天高地厚,骑在那传说中的神鸟火凰身上的时候,也没如此狼狈过……

给了你希望,却又当面亲手碾碎。

他觉得让他亲口承认顾灵宣是个凉心薄幸的王八蛋,他心里格外地别扭,可他要是真心想当一个圣母把自己的生命看得跟鹅毛一样轻,他又觉得他是在糟践自己。

顾灵宣前段时间在陈墨家的墙上“看”到有人说过一句话,印象很深刻:

“咱能不能把这破猫送出去?”陈墨问顾灵宣。

十分惜字如金。

以前她父母对蒋亮的出人头地还有些期许,可后来发现蒋亮的发达并没有给侯岑带来什么利益,于是很快侯岑就变成了哥哥娶媳妇的资本。至于侯岑幸不幸福,那不重要,幸福在他们眼里是一件太过奢侈的东西,他们一代一代都是这么过来的。

突然冒出来的一个男人,了解她所有的计划,甚至在她意识里这些东西都没成形的时候。

咦……顾灵宣分明连眉毛都没动过,这奇妙的自信是哪里来的!

“那个,对不住啊,赔你一瓶怎么样?赔你一瓶百岁山,一瓶恒久远那什么永流传!”

不好听,但是她记了快十年。

侯岑刚晕过去还没醒神的样子,半眯着眼睛看见陈警官镇静地盯着她,心里有点发毛。然后才缓缓睁开眼睛,像刚看见陈警官的模样,呼一声又要晕过去。

如果你此时不说,就永远没机会说了

“你怎么知道的?”刚才是宋小琴的父母打的电话,来问……宋小琴能不能从轻发落,毕竟她还有个孩子……

只是……那一双眸子,却是骇人的凄厉与肃杀,手执软剑,将长剑一寸一寸举起,苍白的脖颈上漫出瑰丽的纹路……

下列对话中谁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小孩怎么丢的?”

得,当他啥也没想,陈墨同志的劣根性是镌刻在骨子里的,洗不掉的一层黑!路佳此时觉悟十分高,甚至举起了当年宣誓时举起来的拳头。拳头硬了兄弟!

陈墨算是明白顾灵宣的意思了,他是想让自己往侯岑那查,反而不想让自己往现在存在各种疑点的宋小琴那查。

宋老听了这话也是一震,“陈警官,我们俩……”宋忠国叹了一口气,有些难为情,“唉……我和老伴活了一辈子从来没做过什么徇私舞弊的事,多少人拿着一行李箱一行李箱的票子往我们俩眼前送我们也没眨过眼,可……可我们俩可就这么一个闺女,当时蒋亮的工作,是,是我找的关系让他进的检察院……这一辈子就办了这么一件对不住他自己良心的事,我半辈子都没能过得去这个坎。”

“你不许去。”陈墨企图把那一人一猫关在门外,“兄弟你行行好吧,我又快迟到了,陆局又要叨叨我一上午了。”

他回去想要把陈墨放出来时,发现他已经不见了。

“既然都来了,坐下喝杯茶再走吧。”陈墨把人“请”到了询问室里,大门一关,就下班了。

一个身着旗袍,标志性地开衩开到了大腿根的女孩全然没有穿着旗袍的优雅,花容失色的一张脸吸引了不夜天所有人的眼光,不仅仅是男人,连女人也被这女孩的一嗓子吓得愣住了。

不过也就欺负欺负小年轻,比如说小吴这样的老实巴交脑子里还少九九八十一根筋的傻蛋。

他总算是看出来了,美人这是……

毕竟是一个刚出完外勤的人民警察,大半夜地去逮了一个不要命的,没黑没白地这么折腾了一通,不为人民公仆的发际线考虑也就算了,都回到家了,还不能把领带一甩陷进大床上睡个黑甜觉。

陈墨看顾灵宣的表情也没能看出来他到底是抓没抓住自己想要的线索,总之应该是有用的,而且并不是什么太好的消息。

“没事儿,周阿姨,您能跟我说说,关于您小儿子的事情吗?”陈墨有些委婉地开了口,有些不好开口的样子,他知道,老人家或许不愿意提起来这件事儿,毕竟对于老人来说,是个不小的创伤,谁愿意没事儿扯着好容易结痂的伤口给人看呢?你怎么知道,博来的是同情还是什么别的东西呢?

陈墨本不愿意提起的,可从得知了这个消息,越发觉得这事儿和案子的动机脱不了干系,这案子的小姑娘嫩,三两下就能给人试出深浅来,可就是一点儿证据没有,第六感并不能说明问题,也不能负责任,所以,该找的东西,他还是得找出来。

周阿姨一开始有些了愣,后来稍微缓了缓:“唉,我本来也不愿意再开口了……你们是为了星儿好吧,那孩子挺苦的,就是容易多思多想,心思密了点儿。我那个小儿子,他是我最喜欢的一个儿子,老大不会说话,闷声闷气的,用我们土话说就是一棒子打不出个屁来。他跟他五叔差不多同岁,他个子虽然高,但小时候常被他五叔欺负,回来了也不敢吱声儿,都是他弟弟帮他出气的。后来,他弟弟去当兵了,回来了把家里的什么事儿都处理得周周到到,人也勤快把家里边收拾得干干净净,又会说话又会做人……唉,就是命不好,当兵回来给他安排的工作不让他干了,他就去给人家当司机拉货,没成想有一回半夜出车,就……再没回来了。我苦命的星儿啊,当时她还不满一岁……”

“周阿姨您别难受,郑星……她很好,在学校里她是个很好的孩子,很不让人操心。”陈墨觉得有些堵得慌,为什么人有旦夕祸福?为什么苦难有时总能砸中这些努力活着的人?为什么有些祸害就能长命百岁?什么是天道?什么是法度?凭什么!

狗屁的感谢命运带给你的所有苦难,凭什么苦难带给这些人不能是那些作恶多端的恶人,都是生在天地之间堂堂正正的人,凭什么我要受比他多的委屈和劫难?是人成就了人而并非苦难成就了人,我成我非老天成我,凭什么我要受你这遭瘟的不长眼的老天的气!

陈墨脑子里一下子涌出了这么多的“反思想”,觉得自己何止是党性不高啊,简直是反面教材把歌唱,恨不得煽动负面情绪呼吁大家上街□□示威了。

“其实想想,也都过去二十年的事儿了,也不是撂不开,早就惯了。”周老太太看陈墨不说话,以为是他不好意思再问下去了,她老婆子是不懂什么太深奥的道理,可她也不愿意当着人家的面儿直往人心口里戳。“小陈老师,没事儿,谁家还没两本子念起来费劲吧啦的经呢?比起人家那些地震的啥被海卷走的,我们……这不是好过多了么。就是可怜了星儿,打小就早早没了亲爹,受了不少的气。”

人非草木,陈墨不知道周老太太是怎么慢慢反过来说出口那些宽慰的话的,老太太伶俐睿智,怪不得能活得富有生机。

“阿姨,”陈墨突然郑重了起来,“您这一生活得让人敬重,您的苦是天灾,是天降,这人为很难逆转,也没处说理。可要是遇上了人祸,天不管,我们……警察管,天不担的责任,警察会担,政府给您担着。要是有什么不该着受的,就算是破了头也给您把这理从老天爷手上抢回来,有时候虽然弥补不了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可也能让您安心舒坦些。要是没有所谓的天理昭昭,那正义公平这群人会都给您。”

要是天担不起人民群众拜的这个礼,趁早撒手滚蛋退位让权,占着个风光无限的地位屁事儿不干,一天天的就知道瞎看戏凑热闹,要这样的破天有什么用,一棍子捅了得了。

这话太过大逆不道,陈墨没敢当着老人的面儿说出来,老人一般对上苍还有那么几分敬畏之心,对它处事公平还存留着一丝希望。

“我老婆子这么大岁数了,不求什么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好好的,我也就知足了。你俩小伙子不是当老师的吧,是不是星儿……她……她出事儿了。”周老太太眼睛虽然有些浑浊,不像年轻人的眼睛那样透亮,可依然目光灼灼,光度流转在黄褐色的瞳仁里,一举揭穿了两个演技登峰造极的半吊子演员。